卡拉西斯常年欢笑的脸沉下去,仿佛变了个人。
“我做过不可饶恕的事情。我不配被称为勇敢、正义,我也不配拥有世间任何美好的感情。我不配去爱别人。我只能不断地挥霍剩余的生命,直到灯芯燃尽,以自己的死亡迎来罪孽的终结。”
“怎么会这样……”大小姐果然一听就跟着着急了。“可是,即便戴罪之人,也有机会赎回自己的罪孽啊!只要你想办法,一定可以救赎自己的罪行。”
“这两人讨论虚无缥缈的事情,咋就这么来劲?”蒙特抱着孩子蹲在树上,感觉自己就是一只猴子在看人类交谈。
“不……没有机会。我的心已经随着他死了。”
“爱是吸引、是憧憬。是对世间美好单纯的赞叹。”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有罪的人也会有爱。哪怕最邪恶的造物也会情不自禁地赞美。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地美。”
有个年轻的主教在花园里修剪玫瑰花枝。说年轻是相对于其他主教,他这岁数也三十多了。可能是刚刚上任的,他面孔很陌生。他把手里的花递给骑士,加入了大家的聊天。
这主教的面容慈祥,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还带了一只金链圆眼镜。他说话的样子怀着悲天悯人的伤感,比别人都高深得多。
卡拉西斯优雅地鞠躬。
“您也是主教?可我从没见过你。”
塞布林娜非常吃惊。她被这位主教的言行惊艳到了。在她记忆里,教士们张口闭口都是经文,都是能行走的石碑。他们从来就不说“爱”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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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来到贵宝地。我叫做弗拉维,来自帝国首都的大教堂。”
“也是帝国首都?那卡拉西斯你一定认识这位主教吧!”
骑士摇头。
“哈哈,帝国大着呢。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走遍帝国。彼此之间不认识并不奇怪。”
弗拉维非常友好。他的样子有点清高,可是他话挺多的很健谈。
“同样地,世间之大,爱也不是唯一的。爱有许多种。”
“对的!”塞布林娜突然很惊讶,“我在书里读到过。”(喂,这是茴香豆的四种写法么?)
“低级的是情欲之爱,来自肉体。”主教说,“高级的是神赋之爱,来自赞美。”
“原来不是亲情、友情、爱情这样划分的么……”克莱蒙德·“猴子”骑士蹲在树上已经不敢下来了。
“我在这里工作,也可以做心理咨询。这位骑士,你被什么困扰着,可以向我忏悔。也许我能帮助你。”
“我顶多就是说个故事给大家听听。你听过也就算了,我不相信你能帮到我。”
卡拉西斯坐在花坛边上,叹口气。这是他第一次讲他恩师的故事。以后他又讲了很多次,老了之后许多有趣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但这个故事他总会一遍一遍地讲。
“我这么天下无敌,但我不是最厉害的,我还有位恩师,我尽数武艺都来自他的真传。他是天才,他甚至年纪比我还小两岁……我们终日结伴,招惹各个门派的师父,向那种耀武扬威的骑士老爷挑衅。我是纯粹为了好玩,他则是为了研究别人家的剑术套路。”
“有时候我打不过了就请他收场。这天底下没有谁是他打不过的。他特别宠着我,当然因为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学生,除了我也找不到第二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会风风光光地过掉。”
“直到有一天……我招惹了万万不能碰的家伙。”
卡拉西斯有点说不下去了。
“我被打败了,又向恩师求救。他明明打败了他们中的一个,可是那群人一拥而上,恩师力战不敌,我亲眼看着他被他们杀害……”
大小姐惊恐地拿扇子挡住脸。说到这还不是金发骑士最自责的部分。卡拉西斯又说:
“而我……我看到情况不妙,悄悄逃走了……”
“卡拉西斯这样的刺头还有夹着尾巴逃走的时候?”克莱蒙德不禁冷笑了一声。
“从那一天起,我逃了十年,一直到今天。所以您明白了吗?无论我在世界各地怎样战无不胜,我的武艺、我的才智,全都不配。我永远都是个懦夫。”
卡拉西斯说完了,低着头呵呵呵地一阵冷笑。塞布林娜想拍拍他,又被他这笑声吓怕了。
“不,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骑士,相信你自己,有一天你可以打死那些坏人报仇的。”塞布林娜安慰道。
卡拉西斯轻轻摇头,脸上写满绝望。
“不,小姐,恕我直言,您并没有见识过真实的恐惧。”他紧握着自己的剑,“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再次面对那样的恐惧,是否会准备好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