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钱谦益接过纸笺,随口点头赞许道。摊开自上而下瞄了一遍,儒雅风流的笑颜瞬时僵定,暗呼不妙。
远在天边的紫荆城,艳阳高照,明廷上下喜气洋洋,特选在这日午时盛办太庙献捷大礼。万众臣将跟前,崇祯拖着瘦弱黄影拾阶而上,他抬头瞅了眼这座殿宇的匾额,上面就只是题字“太庙”,大道至简兀显字下的大殿巍峨厚重。
午时的阳照熠然致昏,崇祯眼冒金星,忙收回目光,平视过大门槛,殿中厅堂正有道场跳得正欢,鼓乐梆梆作响,不时呜呜又吹号角,许是这座太庙的殿墙厚如城垛,这些鼓乐声从外处听,居然只是隐隐约约,听不出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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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提起裤褂一脚踩进门槛,耳边鼓乐声突大作,震的他身子不禁一颤,跨过门槛的一只脚险些崴了,鼓乐声的余嗡更是在耳中久久萦绕。王朴神甲营的那次献捷,因京师犹处险境,仓促间从简了,这太庙献祭鼓乐他倒是首次从近处听,“原来从前的历代先祖在行献捷时都要遭这遍罪。”皇帝性子喜静,不惯这吵闹,不禁微微愁了眉头,暗自腹诽道,随后又自愧不该对先祖失了尊敬,自怨自艾,更感所谓献捷索然无味。
他不知不觉渐跨大步,尽赶着从吵闹的道场中通过,皇后周氏忙捣起小碎步,亦步亦趋紧随,始终落于皇帝侧后一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子牵系两人,又似有一把尺子夫妻各持一端,量好了差距。
后边传来一个幼儿的“呀呀”呢喃声,年纪四岁的皇长子朱慈烺瞪大眼珠子,可爱小手在空中虚拍,引得崇祯回头,正巧与皇后周氏四目相对,温情融化冰霜,崇祯难得有了些暖意,回了她一个笑。
周氏眼中尽是崇拜倾慕,眼前这是她的丈夫,一个温柔的男人,节衣缩食的当今天子,在他的励精图治下,大明取得了一场空前大捷。
“本就该如此,他远离阉人奸谗,不炼丹修道,身边虽有狐媚,却也并不沉迷,奢靡更是无从说起。这样的好皇帝,比之史书上的汉文景,唐太宗也丝毫不逊呀。”周氏暗暗思忖。
许是读懂了皇后娘娘的眼神,崇祯皇帝信心大涨,脚步沉稳缓缓走向中殿,有官员呈上来一把剑,剑柄裹着厚厚的白绫,献牲舞应鼓乐而起,一群舞者戴了青面獠牙鬼面具,浑身纹满图案,在场地中扭动跳跃。肢体夸张,仿佛那是魑魅魍魉在烈日下肆无忌惮,嚣张嘲弄天子。
崇祯持剑上前,冲入舞者人群中,瞬间青光闪耀,只见得他拔剑出鞘来回虚砍,魑魅魍魉纷纷扑倒,再起不能。
“驱-贼-虏,告-大-捷。”周围人等齐声呼叫,连着数声不绝。
崇祯那血丝透出的苍白脸上泛起红晕,远远望去仿佛一具配色夸张的人形纸俑,横剑于场中茫然四顾。这诡异之处透着阴森,却无人敢去生出这个念头。
崇祯并不收剑,抬脚步入一侧四方亭子,这座亭十分宽阔,里面正有一头祭牛被紧紧捆在木架子上,并用黄布裹着牛身。
“哞哞。”牛好奇的打量来人,很快就留意到此人散发出不安气息,食草的生灵对这种气息直觉敏锐,立时惊叫两声,身子徒劳挣扎了,那木架子用了沉木好料,任凭其倾尽全力却始终纹丝不动,随后这头牛留意到来人手里持有一件轻飘飘的片状物,心中却不以为然,思量这么一件东西望之不似凶器,便稍微安心了一些,又转过头去,以为危险必然来自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