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又懂什么?”朝比奈泰能爽朗地大笑起来,还不忘满满地打了个酒嗝,通红着脸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在下高兴,还不能痛饮几杯吗?您作主公的,这点自由都不给家臣,小心招致一揆啊!”
“明明世人皆说,是我们今川家打了败仗呐。备中守还在这里兴致勃勃地痛饮‘庆功酒’,莫不是被寝反了?”今川义元忍不住开了玩笑,逗得今川家的家臣们都是捧腹大笑,“打了败仗,有羞耻心的武士不应该都是以泪洗面,日日磨炼武艺,图谋复仇吗?怎么备中守反倒喝出将军肚了?”
“殿下,您懂什么?”朝比奈备中却又是仰脖干了一大口酒,大笑着岔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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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兄长。”席罢,松平广忠和家臣们还依依不舍地亲自把今川义元送下天守阁,再送出冈崎城的城门去。送行的路上,松平广忠为刚才提起的几日来在三河一带兴起的谣言向今川义元致歉,“由于我们松平家送还了人质,世人皆以为今川家在小豆坂合战里败北,有辱兄长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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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语,未曾入耳,刚才只是随口一提,和朝比奈备中守逞些口舌之快罢了,不必挂怀。”今川义元这几日都深居简出,没怎么仔细听忍者的报告,自然不知道这些传闻到底是讲了什么。当然,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的武名如何,“我军离开之后,矢作川的防务就在你们自己身上了,请务必小心。”
“本来兵力堪称是捉襟见肘了,多亏了兄长帮我们救回了那近千被俘的士兵,不然松平宗家真的是难以为继了……一下子失去军队里小半男丁啊。”松平广忠感慨良多,再次对着今川义元连连道谢,“原本冈崎城内外,无数失去顶梁柱的家庭都日夜哀哭,现在终于得以团员。”
“真是太好了。”今川义元露出了舒心的微笑,策马出了冈崎城东门,带着原本就停留在城下町的军队东返。这时,他却赫然发现城下町的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漫长的队伍估计有几千人之多,一直蔓延到了城下町之外。
“这是?”今川义元有些诧异地向身旁的松平广忠问道,“设宴宴请我们君臣就已经是尽了宾主之仪,又何必以如此大的阵仗来欢送我们?岂不是劳民伤财。”
“不是安排的,都是自发前来为兄长送行的。”松平广忠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语气里的钦佩是掩饰不住的,“他们大多是被您从战场上救回的本家士兵和被织田家乱捕掳走的百姓。他们和他们的家眷听说您今日要走了,特意赶来送行,从大早上就汇聚过来了,生怕挤不到路边的位置,已经等了半天了。”
今川义元怔住了,只觉得连空气的味道都是热烈的。
数千三河百姓自发地汇聚而来,在官道两旁排成长长的队列,感激而又带着几分敬重地望着今川义元的赤鸟马印。他们大多只是平头百姓,不敢和武士对话,也不敢凑上前来,只是远远地、静静地看着今川义元,不敢说话,但眼神和人海的长度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心意。
今川义元策马走在百姓间,心底的思绪却是难以说出口。这异样的感觉让他陌生,却也让他幸福,但幸福后却隐隐带着些哀伤,带着对这些挣扎在乱世里的可怜人的命运的同情。对他们而言,是今川义元挽救了他们和他们的家庭。这些老实而善良的黔首没有什么别的报答方式,只能以最朴素的办法来表达谢意。而那些忠诚而勇敢的士兵们,也碍于松平家士兵的身份,无法直白地抒发内心对今川义元的感激,于是也只能选择远观。
在人群里,今川义元一眼认出了那日在战场上遇到的那个名叫“小葵”的女孩。然而,她的身边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而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泪眼汪汪地挤在人群里,瘦小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被淹没。
今川义元瞬间就明白了小葵遭遇了什么,也不敢去想这几日里这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是怎么挺过来的,更不敢去看周遭的人群里还有多少同样孤苦伶仃的战争孤儿。他于是翻身下马来到路边,走向小葵,牵着她的衣袖,把她扶上了自己的马,打算收留这个可怜人。小葵说不出话,只是爬在今川义元的背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