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免悬头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912 字 21天前

可是他却没有那么不甘了。

是因为终于认清了现实吗?

还是因为终于看到纠伦宫外的那个人,等到了那个名字,听到那人说了一句“有旧”呢?

他不知道。

曾经差点将那人杀死,或许是值得他传唱一生的荣耀。

当然现在都如烟。

正在自外而内推开的纠伦宫大门,在他眼中像是迎接了另一个世界。

正在瓦解中的万鬼飞魂阵,化作漫天的青灰。逃散的魂魄流荡在空中的轨迹,如舞女的丝带。

他不知为何想到很久远的往事,大约是元凤二十九年。

灯红酒绿,歌舞翩翩,手中腰肢软。

他有些醉了。醉眼惺忪中看到,有一个喝多了的狂生,在酒席上捂起了袖子,大声斥骂:“吾观以阿堵物臭人者,未有如聚宝商会也!”

商者,天下利也。

贾者,天下通也。

曾经他也是要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商道真君,是要以此见道的!怎么就这样臭不可闻了呢?

钱,哪里臭?

敛财,哪里错?

世上没有一枚高尚的刀钱,也没有一种卑劣的敛财手段!

人生不过一场赌局,无非胜者盆满钵满,败者倾家荡产。

他看着门外,仿佛那个狂生正当面。那个浪荡的匹夫,狂妄的家伙!

正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正以手指他,放肆地笑!

他也笑了。有一颗骰子在他的手心里转,但没等结果出来,他便合指,最后只说了句:“熙熙攘攘,为钱来,为钱往!”

便也作青烟一缕,随众鬼而去。

无论生或死,道不同的人永远不能说服彼此。

当秦至臻挂刀走进纠伦宫,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抵抗。虽然这本就不是一件艰辛的差事,但也确实太容易了些。这尊冥府阎罗王,要比想象中脆弱。

他慢慢地走近那方阎罗大座,正要剖析这冥府神职的具现,但在大椅前的金砖上,看到一行以刀币刻下的小字。

字曰——

“几十年商海浮沉,终如一梦。十余载刀尖行走,不免悬头!”

最后落款——

“临淄苏奢,阎罗首座。”

竟是临淄人?

难怪说和姜望有旧。

秦至臻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

“有点意思!”

他随意地跨过了,并没有将这点痕迹抹去。

不管怎么说,苏奢来过此间。确实是纠伦宫里,第一尊阎罗。

……

……

在临淄余里坊的那条窄巷里,重玄胜曾答应许放,要用聚宝商会的覆灭,为他许放陪葬。

后来也确实是做到了。

但若是没有苏奢的性命,总归不够圆满。

曾以为已经死在临淄城外,不曾想这人也顽强辗转,竟然混进了地狱无门,又走到了阎罗宝殿。

人生际遇,亦复如斯!

众生僧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明辰宫,捻一缕残意,竖起一根香,遥祭葬在赶马山的许放。

名士潦倒,今当醉矣!

姜望说过不会管苏奢的死活,众生僧人之所以来这一趟,主要有三个原因。

其一是为了祭奠许放。

其二就是跟秦至臻聊那两句。

以暮扶摇的实力,执掌太虚公学毫无问题,在朝闻道天宫轮值授课,也很够份量。

有这样一尊强大的阳神加入太虚阁,帮助维护太虚铁则,对太虚阁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其他阁员理当不会拒绝。

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正确的事情不一定就能得到支持。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姜望既然拿了这枚【日暮方木】,就要万无一失地将暮扶摇带进太虚阁。所以在下次太虚会议之前,他要拿到尽可能多的支持。

本来秦至臻不欠他的人情……

现在欠了。

你秦至臻杀了我的故人,我一声不吭,甚至割席避让。怎么我推举一位各方面都满足条件的太虚公学山长,你竟要反对我吗?姜某拳头不硬乎?

至于今天过来的第三个原因……

众生僧人抬起眼睛,眺望七非宫。

他也在等,等变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