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吾欲以此树为栋梁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475 字 3个月前

褚幺松懈下来,一边照着师父教的法子给自己舒筋活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来人。瞧穿戴、气质,也是一个大官哩。

“侯爷。”薛汝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道:“末将听说侯爷到了南疆,便第一时间过来拜访。心中着急聆听侯爷教诲,便追来山中……若是扰了侯爷雅兴,真是罪莫大焉!”

像薛汝石这种在战场上弃暗投明的夏方将领,现今在夏地都已经委以重任,重玄胜当初的承诺,可不是空话。齐廷治下,绝不排斥夏人,因为齐天子要的是永世一统,是夏人皆为齐人。

尤其薛汝石追随姜望重玄胜奔波来去,在战争里屡有贡献。劝降、治俘、攻坚,皆有参与,现如今都暂代奉隶知府了,只等到修为提上来,就能够把那个“代”字去掉。比起当初辛苦多年才混上岱城主将,自不可同日而语。

夏国是府城制,知府相当于齐国的郡守,当然是重职。

之前沿用旧制治夏,也是为了稳定考虑。这一次南疆官考之后,重定名分,统合大义,强化齐廷对南夏的统治,各地便会顺势改府为郡,与齐地趋同……这些都是苏观瀛提及过的。

知府可是大员,薛汝石面对姜望,还是以末将自称,当然是一种忠诚的表达。

“这次来南夏休养,正想着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呢,汝石你来得正好。”姜望表现得也很亲近,语气随意地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廉雀,南遥铸兵世家廉氏之主。这位是我之前在战场上的部将薛汝石,我们并肩作战,有赖他出力甚多,现在是奉隶知府。”

“暂代,只是暂代……”薛汝石客客气气地向廉雀行礼:“今日能得见铸兵师圣地之主,薛某幸何如之!”

廉雀生性不喜欢这些阿谀的人,但也不会仗着跟姜望是朋友,就由着性子拆台,有模有样地也回了一礼:“薛知府一表人才,这声幸运,应该由廉某来说才是。”

“这小子是我新收的徒弟,叫褚幺。”姜望又指着褚幺介绍:“褚幺,叫人。”

褚幺小大人似的礼道:“褚幺见过薛知府!”

薛汝石笑着对他也行了一礼:“薛汝石见过小公子。”

褚幺美滋滋地笑了,觉得这人可真顺眼。

姜望随手将钓竿平放在水面上,起身走到薛汝石旁边:“咱们也许久未见,一起走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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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求之不得。”薛汝石连忙侧过半身,让姜望先行,他落后半步,恭敬地跟在身后。

两人走出山坳,行走在枝繁叶茂的老林间。

靴子落地,踩得枯枝碎叶轻响。

姜望回到螭潭封地,薛汝石前来拜访是应有之义。本来就是重玄胜当初收下的人,在那场战争里也表现得很好,理所当然地打上了他和重玄胜的标签,归于他们这一系。

但这么急切地追到老山里来,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姜望猜想,应是与即将开展的南疆官考有关。薛汝石本身的修为,当这个奉隶知府是不够的。这半年的时间过去,也没能突破到外楼境。

南夏总督府那边若是严格一些,那个“代”字不仅去不掉,代知府说不定也要换人。

薛汝石来找关系,也是人情之必然,姜望完全能够理解。况且薛汝石的确功劳苦劳皆有,有资格开这个口。

但姜望既然答应了当这个主考官,既然决意整纪考风,就绝不可能从他自己身上开这个徇私的口子。

己身不正,何以正他人?

所以,要如何妥贴地拒绝,又不使薛汝石离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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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对重玄胜来说大概很简单,姜望却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若是太过冷硬,重玄胜早先在这个人身上的投资,就全都打了水漂。那胖子回头肯定不与他罢休。

两人行在山林间,有的没的聊了几句后。

姜望似不经意地问道:“南疆官考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薛汝石恭敬地道:“是有耳闻,但不知具体什么时候会施行。”

“就在这两个月。”姜望道。

薛汝石脚下一重:“还是侯爷消息灵通。”

“汝石啊。”姜望负手走在前面,叹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这一次,你却不够聪明。”

昔日战场上的姜望,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薛汝石当场被逼降。今日的大齐武安侯,更是荣耀加身,威于八方。

哪怕并无任何发怒的表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薛汝石心中就忐忑难宁,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末将愚钝……不知侯爷指的是什么?”

“你可知本次南疆官考的主考官是谁?”姜望澹声问道。

薛汝石当然不可能知道。

就连姜望自己,都是今天才临时摊上的任务。

“不知是总督府里的哪位大人……还是师大帅军府里的哪位将军?”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望,想知道武安侯是否能与那人搭得上线。

“是我。”姜望直接道。

薛汝石愣了一下。

姜望已经惋惜地叹道:“你说你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候来找我,不是平白将自己陷于流言蜚语中吗?倒叫那不明真相的人觉得,你薛汝石像是要走后门似的!你功劳不缺,本事不缺,何苦叫人猜疑?”

“我……末将实在不知。”薛汝石讷讷道。

“本侯既然主持此次官考,必然不许有徇私舞弊的事情发生。弊乱官考,是崩坏朝纲的大罪。不拘身份,无论背景,本侯受天子之爵,押上名声在此,必拔剑杀之!”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一说完,薛汝石已是脸色苍白。

姜望又道:“你是本侯的旧部,今天来这里拜访本侯,也是有心。只可惜处在这个尴尬的时间,虽然咱们清清白白,但人言可畏。官考之时,本侯会对你更严格,这也是对你的保护,希望汝石你能理解。”

薛汝石抹着汗道:“末将理解,完全理解。有侯爷这样大公无私的主考官,真是南疆之福!”

姜望走了几步,又道:“往后日子还很长。无论这次官考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要记住,你的功劳绝不会被抹去。这是本侯给你的承诺。”

薛汝石松了一口气:“汝石拜谢侯爷!”

姜望停下来:“话虽如此,你的修为也要跟上啊。”

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棘树,问道:“吾欲以此树为栋梁,此树可乎?”

“它只能伐为柴薪……”薛汝石一脸惭愧地道:“末将汗颜。”

姜望看着他,认真地道:“本侯相信你薛汝石是栋梁木,但你不能只让本侯相信,你可明白?”

薛汝石肃容道:“末将一定努力,绝不会辜负侯爷的期望!”

“走吧。”姜望往前抬了抬下巴:“且与本侯说一说这南疆官场,谁与谁党,谁伪谁良……本侯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靠你解惑!”

“末将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碎光穿林,说话间,两人踩着落叶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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