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当前形势下,仅仅是默契,已经不足够了。
姬景禄注视着眼前的老将,直到他看向这边,才开口道:“敢问荀帅,有关于叶凌霄是平等国护道人的证据,您是怎么得来的?”
他不关心证据是什么,只关心是谁将那证据递给荀九苍。因为他比荀九苍更早知道叶凌霄即是钱丑!
当然,无论那证据是什么,也不该拿出来给白歌笑看。
有些事情,外人不该知晓。
白歌笑这等和叶凌霄交好,熟知当年内情的人,尤其不能。
殷孝恒为平等国所弑,这是毫无疑义,绝不可推翻的事实!
荀九苍自然知晓这个问题的分量,面容沉肃:“有人呈在本帅军案前。”
“谁呈在您案前?”姬景禄追问。
“你在怀疑老夫?”荀九苍勃然大怒:“怀疑什么!?”
姬景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愤怒的情绪过去了,才继续问:“谁呈在您案前?”
荀九苍硬梆梆地吐出一个名字:“江仲均!”
姬景禄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荀九苍收到情报就不假思索地行动。
江仲均是神策军正将!
当前局势下,神策军的主力都在和国。但还有预备部队留在天京,江仲均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留守将领。
冼南魁一旦出事,江仲均很有可能上位。
而神策军可是帝室直辖的八甲军队!
就连神策军……一真道在神策军内部都把持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简直触目惊心!
再加上殷孝恒曾掌的诛魔,匡命所掌的荡邪……这道国究竟是姓“姬”,还是姓“一真”?
无怪乎天子一定要剜疮放血,真正开始剜疮,才知道这烂疮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已经威胁到了中央帝国的国祚!
不敢想象若是一真道先动手,今日又会是何等局面。
姬景禄深深地看着荀九苍,荀九苍不发一言。
手中通讯法珠不断闪烁,姬景禄握住了它,只说了三个字:“江仲均。”
荀九苍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的中央帝国,究竟多么庞巨的浪潮在涌动。
千疮百孔的镜世台,鱼龙混杂的中央天牢,不一定干净的缉刑司……诸方绞在一起办事,哪怕一真道是自己查自己,也决计躲不过去。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消息就已经传回。
姬景禄握住宝珠,看回荀九苍的眼神,有几分莫名:“他已经死了!”
荀九苍并不意外,只道:“老夫不是一真道。”
姬景禄面无表情:“初步调查结果,说他是被平等国成员暗杀,凶手指向名为【王未】的护道人。在护道人里排名第八。”
关于如何使用平等国的名头,一真道学得非常快。
这像是一种赤裸的挑衅,也是一种不设限的威胁——
我们知道殷孝恒是怎么死的了,我们也将不择手段!
姬景禄为此愤怒!
荀九苍重复了一遍:“老夫不是一真道。”
“我愿意相信。”姬景禄没什么情感地道:“您如果是一真道成员,现在应该已经死在姜望剑下。”
以一真道徒的虔诚和偏执,绝不会吝惜性命,在这关键的时刻,以身试剑,为景国制造巨大的麻烦。在当前局势下,无论景国遭遇怎样的冲击,首当其冲的都是姬凤洲,因为他是大景天子!
大肆破坏,践踏帝国威严,甚至不惜动摇中央帝国的统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一真道挽回局面。
水搅得越浑,被压在身底下按着打的一真道,才有可能翻身。
当然在姬景禄看来,这恰恰说明一真道的颓势。
荀九苍没有表情:“老夫刚才若真的强行出手,恐怕没有机会死在姜望剑下。你玳山王应该会先一步杀我夺权!”
姬景禄并不假惺惺地说他没有这个意思,他就是为了解决一真道才跟上,荀九苍若证明自己是一真道成员,除了战死于今日,没有别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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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祸统帅并非一真,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大景帝国唯一的武道宗师,默默想着全局,慢慢道:“只有掌控局面的人,才想要收好这局棋,下不过的人,才想把棋局掀翻!”
他看着荀九苍:“您现在应该知道站在哪边了。”
道国内部不全然是一真道,道国内部也不全然是一真道的敌人。
那些不赞同一真道的人,却也不一定会支持景天子。
在具体的派系之外,还有很多人,只支持道门,而不支持某个具体的理念,或者具体的人。
斗争便是如此。
无非是打一批,杀一批,再拉一批。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景天子所主导的对一真道的剿杀,几乎已经进入明牌期。这张编织了多年的大网,如今迅疾回收,胜负的苗头已经显现,如荀九苍这般立场不清晰的人,也该站队了!
身为八甲统帅的荀九苍,身后不仅仅只有斩祸军,他还对大罗山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不然他姬景禄何至于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亲自陪着这老头跑来跑去?
面对姬景禄不容回避的眼神,荀九苍只沉默了一刹,便开口道:“一真道胆敢以本帅为刀,置我于险地,弃国于天下。这个仇,老夫不可能忘记!”
这位斩祸统帅一令而起,卷兵煞而倾云国,发雷霆于一瞬!
是真的闭关太久,什么都不知情,还是借势而为,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已经明确站队。
胜利的天平,继续往大景天子这边倾斜。
姬景禄松了一口气,面上依然从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么,有劳荀帅守住这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观河台与景国隔着长河东西对望。
在这里驻军,正是拔刀当门。整个黄河河段都在控扼范围里,能够有效地遏止一真道狗急跳墙。
还是那句话,失败者必将不顾一切地挣扎,而胜利者不仅要保证胜利,还要保住这局棋。
帝党要剿灭一真道,更要保住中央帝国的江山。剜疮割肉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除尽沉疴,更有力地大步前行!
轰轰轰!
观河台下,长河浪涛翻如鼓。
荀九苍精通望气之术,早就发现龙宫之中分明有波澜,但此时已平静。
倘若云国不是那般情况,倘若他荀九苍真个代表大景帝国,真个要与只身当国的姜望开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至少那福允钦,一定会走到姜望身边。
叶小花已是交游广阔,被景国围困,都有那么多人想要说和。
镇河真君的人脉,却好像更胜一筹……
荀九苍怔怔看了一眼长河波澜,叹息道:“想不到文相和叶小花也能和解。”
当初恨得几乎把叶小花活活掐死!
若干年后,却以这种方式联手。
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
“和不和解我不知道。”姬景禄道:“至少是可以合作。”
荀九苍挑了挑眉:“同文相合作,他真的够资格吗?”
“在这局棋里,他的合作对象,事实上是咱们的天子。”姬景禄也负手看长河,仿佛注视着当下这一滚浪涛:“您说他够不够资格和文相合作?”
荀九苍想了想江仲均提供的证据:“一尊商道阳神?”
“大概不止。”姬景禄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他的力量,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叶小花此刻在哪里?”荀九苍问。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姬景禄也并不隐瞒:“在荡邪统帅那里。”
“匡命也是一真道成员?”荀九苍有些骇然。
“荡邪统帅体内藏着另一个人,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他是一真道行刑人。结合几次出手的战绩来看,哪怕他有所隐藏,叶凌霄也很快就会杀了他。”为了给新站队的荀九苍以信心,姬景禄知无不尽:“现在应该还在天外的某一处战场。”
荀九苍长呼一口气。
什么叫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啊!
他感觉自己只是闭了个关,这个世界好像已经翻天覆地,根本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那位杀气盈身的荡邪统帅,体内藏着一真道的行刑人,而叶凌霄有能力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