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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代表潘先生来的。张哲翰说,他向你问好。
伊曼的眼神一下变得黑白分明,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丝苦笑,说,看来你这几年干得很出色。张哲翰说,潘先生希望你当选这一届的舞林皇后。
伊曼发出一声冷笑,说,他不需要我就地隐藏了?
他要你去接近一个人,获取他的信任。张哲翰说,潘先生说你会明白的,他还说,我们做出的任何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伊曼一言不发,她忽然把头靠在张哲翰肩上,随着他的步子,就像一条随波逐流的船。
张哲翰屏着呼吸,说,你要是不接受这个任务,我会替你向上说明。
伊曼还是不说话,直到一曲结束,她才在一片掌声中说,那人是谁?
张哲翰说,资料我明天给你。
伊曼点了点头,挎着他的一条手臂走到募捐箱前,忽然动人地一笑,说,先生,为抗日献份心吧。
张哲翰轻轻拨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
第二天,张哲翰把一张男人的照片交到她手里。伊曼一下就记起了周宁妮离开上海前的傍晚,那个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衫、手摇折扇的男人。伊曼记得他当时叫了声:周太太。
斯托马,1929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政治系,1931年回国,1935年汪精卫出任外交部部长,他受聘为其日文翻译员,现在刚被任命为汪伪政府上海事务联络官。此人在租界里的公开身份是大华洋行总经理,负责与日本方面的情报交流,还是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的座上客。张哲翰像背书一样说完,看着伊曼,又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交通员,我负责你与上级的全部联系。
伊曼没说话,而是划着火柴,把照片点燃。
张哲翰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们就开始了。
伊曼点了下头,站起来淡淡地说,我约了裁缝,要去试衣服。
伊曼当选舞林皇后的夜晚,百乐门里名流云集。大华洋行的总经理作为嘉宾应邀而来。斯托马在为伊曼加冕之后,笑着说,周太太,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伊曼显得窘迫而无奈,只顾低头嗅着手里那束鲜花。
整个晚上,伊曼脸上的表情与欢闹的场面格格不入,在陪着斯托马共舞一曲时,她还是忍不住,问他有没有宁妮的消息。斯托马摇了摇头。伊曼说,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
斯托马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在乱世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伊曼再也不说话,回到席间一口一口地喝酒,一杯一杯地喝酒。斯托马坐在她对面,抽着雪茄,优雅而沉静地看着她,一直到曲终人散,才搀扶着她,从百乐门的后门离开,开车把她送回家。
斯托马站在她那间漆黑的屋子前,叹了口气,说,你不该住在这种地方。
伊曼没理他,步伐踉跄地进屋,重重地关上门,连灯都没开,一头倒在床上,很久才号啕大哭起来。
几个月后,伊曼在搬进斯托马为她准备的寓所当天,把一份没有封面的画报丢在窗台上。这是计划进展顺利的暗号。到了黄昏时,张哲翰从窗前经过看到画报,胸口像被重重地击了一拳,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这天,斯托马带着伊曼出席日本情报官仲村信夫家的晚宴。在车上,伊曼看着他说,你是做生意的,你跟日本人掺和什么?
斯托马笑了,说,你就这么讨厌他们?
不是讨厌,是恨。伊曼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说,不是他们,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
斯托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双手把着方向盘再也不说一句话,直到进了仲村信夫官邸的门厅,他一把拉起伊曼的手,对迎上来的日本情报官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
穿着宽大和服的仲村信夫就像个日本老农民,他朝略显无措的伊曼鞠了个躬后,笑着对斯托马说了一串日语。
在回来的车上,斯托马笑着说,仲村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他还说很羡慕我们中国的男人。
伊曼冷冷地说,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今晚之后就是了。斯托马说,我要娶你。
伊曼低下头,轻声说,我也不会做你的姨太太。
为什么?斯托马沉吟了一下后,又说,等他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