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鸠尤神剑108

鸠尤神剑 乔戈1984 3264 字 3个月前

他从怀里摸出那捧瑞香花,臂膀颤抖着,险些将花枝揉作一团。顾乘风虽已入道七十余年,死伤之景并不陌生,真正感到死别之痛,这却是头一遭。他早知这一刻迟早要来,只是每日祈盼,总怀了三分信心,将这一刻暂且忘记。如此侥幸的态度,使他变成一个屡次逃过律法的贪官,总在欲望与理智间选择欲望,又总在选择欲望以后悔不当初,被理智折磨得寝食难安。他分不清此刻,吞噬他内心的究竟是付晚香的死,还是他对于付晚香的愧疚。他只知就算他辜负了付晚香,眼泪却是真切的。

苏荣见付晚香这惨死的模样,不禁泪如雨下。她的泪水因付晚香而来,却点点滴滴都在哀悼她自己。自从她对鹿连城起了疑心,她总有不祥的预感,或梦见自己死无全尸,或梦见自己终为万蛇啃噬而亡。她自然明白,身为仙门弟子,是一步错步步错的,尤以女子最不堪违背谨慎二字。有好几次,她隐隐感到自己犯了大错,可是不管该不该做,生米已然煮成熟饭,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

她原计划待付晚香咽气,便寻个理由独自离开钟鸣岛,去西梁太岩城,就玉佩一事找鹿连城问个明白。就算鹿连城当真是仙界叛徒,那玉佩又当真有问题,非鹿连城亲口承认,非她亲耳听见,再证据确凿她也不愿相信的。现下莲香子要将付晚香遗体带回西梁,杨雄和顾乘风自然都要同往,倒为苏荣省了事。可是当真面对鹿连城,她又犯了难,既不知怎样引开话头,又不知该如何问他才不至于伤他感情。

他们照例在太岩城外的树林里碰头,鹿连城照旧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几句情话开场,这便搂着苏荣,一把将她扑倒,又要与她共赴巫山。

苏荣意乱情迷,有两个瞬间几乎忘了她此行的目的。一旦她睁开双眼,与鹿连城四目相对,恐惧就像脱手的野兔,龇牙咧嘴,朝她袭来。她推开鹿连城,拉上衣襟,翻身爬起来,靠在一棵杨树上,满脸通红。

鹿连城问道:“你怎么了?”

苏荣睨着他,说:“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这句话一出口,苏荣如释重负,随后的话头便顺顺当当涌向舌尖。她说:“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仙山的机密频频泄露,而且每回机密泄露,我都在场,你说,这天底下可有此等巧合?”

鹿连城诧异万分,道:“仙界机密竟叫人泄露出去?如此说来,仙门之中定有叛徒了。”

“这些事你当真不知?”

鹿连城摇头道:“我又不是仙山弟子,既然是仙山机密遭人泄露,我如何知晓?”

鹿连城话音刚落,二人头顶忽然哗哗作响。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绯云自树冠泻下,同时,那绯云内射出一道寒光,正对鹿连城和苏荣。二人忙飞身闪避,落定之际,那绯云也现了真身,竟是薛蕲。她右手行三清指诀,化出一把焰气凝聚的长剑,直指鹿连城。

鹿连城道:“是你……”

薛蕲厉声道:“前些时日,母亲告诉我星劫那日,仙山原是计划周详,万无一失的。奈何中途仙家计划叫人泄了秘,仙门才吃了大亏。若非如此,我想康儿和鲁儿也绝不会枉死。”

鹿连城道:“仙魔大战,我也……”

薛蕲道:“你且闭嘴。我只问你,这件事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你若有半句虚言,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鹿连城道:“此事与我绝无关系。当日仙界诸君商讨降魔布阵之法,我又不在跟前,如何知道相关机密?我既不知,如何泄与邪魔?”

薛蕲跃出一丈,将手中长剑抵在鹿连城胸前,道:“你撒谎。且不说母亲每谈及那日星劫,三番五次怀疑仙界出了叛徒,方才苏姑娘问你泄密之事,你竟佯装毫不知情,这已是疑点之一。你刚才又说到降魔布阵之法,这便怪了。母亲怕我伤心,从未在我们面前细述那日仙魔斗法之策,你怎知道仙界诸君商讨的便是布阵之法?”

鹿连城支吾着:“我是想,那重明观擅长仙阵,上次星劫既是重明观领头的,总归要布些阵法,方才妥当。”

薛蕲睨向苏荣,道:“苏姑娘,你今日疑心鹿连城背叛仙界,想必有你疑心的道理。你说近日仙山机密频频泄露,可是鹿连城自上回由长白山归来,未离开我们濯州半步。我上次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你与鹿连城的事,我绝不干涉。不过我孩儿惨死太和山,若当真与鹿连城有关,我怎可轻饶他?苏姑娘,你未为人母,也该体谅我丧子之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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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荣犹豫片刻,拿出鹿连城赠她的玉佩,对鹿连城道:“鹿大哥,我虽对你起了疑心,但是细思过往点滴,总不信你会做出背叛仙界的事。其实我思来想去,只觉得这玉佩是唯一可疑的东西。我今日开口问你仙门机密泄露之事并非真的怀疑你做了叛徒,只是觉得清者自清,若我师父和仙门其余前辈当真彻查此事,难免会将你牵扯出来。不如现下便将真相厘清,我也安心了。”言毕,她又对薛蕲说:“薛姊姊,你对鹿大哥陈见颇深,我现下便将这玉佩交给你,我相信鹿大哥的清白,只是……”

苏荣话音未落,鹿连城忽然趁薛蕲不备,遁地而逃。薛蕲自然穷追不舍,并将手中焰火凝聚的长剑刺向大地,再以真元驱其分作三段,在地下围堵鹿连城。鹿连城无路可逃,只得破土而出,跃飞林梢,同时炼化瘴气,妄图逃逸。

苏荣飞上树桠,呆望着鹿连城和薛蕲斗法之景,一时没了主意。她自然明白,鹿连城逃跑多半是因为心虚,而心虚的缘由,不必听鹿连城解释,苏荣已一清二楚了。她笑出声来,三分自嘲、五分伤感,还有两分自怜自怨。她早该想到,鹿连城执意赠她玉佩,是有所图谋,她也早该想到,那日灵毗上仙疑心她沾染邪浊之物,问题便出在这玉佩上。然而愿赌服输说来容易,当真践行起来,纵使道行数百年的仙门前辈,也难免自欺欺人。苏荣面临的困境不在于鹿连城做了叛徒,更不在于她自己险些一错再错,成为仙家罪人,从头到尾,她在乎的只是一个赢字。这是一场个人与天命的赌局,作为一个自认苦命,不愿臣服于天意的女子,苏荣赔上了自己的童贞、爱情、良心与前途,然而赌注越高,她越输不起,此刻尘埃落定,除却命运的讪笑,她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短短一刻钟,鹿连城便束手就擒,叫薛蕲捆住双臂。苏荣呆望着鹿连城,有好一会子走了神,鹿连城说了什么,她竟一个字眼也未听进去。待鹿连城的声音入她耳中,砸向她脑海心田,一行泪便翻滚而出,灌进她嘴里了。她垂眼盯着鹿连城,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