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种师道笑道:“不错,果然记忆犹新,所言极是。此言正合我心,老夫时常念叨这几句,以此怀念范文正公。祖上与范文正公的交往,实乃一段佳话。”费无极好奇道:“当年范仲淹他老人家为何到了西北,他一个文人墨客,如何带兵打仗?”种师道叹道:“仁宗皇帝总让文臣带兵打仗,文臣只好找武将,这便叫做重文轻武。”种浩道:“故而我种家军名扬天下,便是范仲淹提拔而来。”种溪道:“爹爹总说祖辈种世衡天下闻名,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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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介绍道:“听家父说过,仁宗皇帝庆历三年春,范仲淹大人巡视边境时,得知环州所属羌族大都偷偷和夏国主李元昊互有往来。祖父种世衡是鄜州判官,为抵御西夏便修筑了青涧城。从此以后祖父在羌族百姓中很有声望,范仲淹大人就奏请仁宗皇帝调祖父做了环州知州,以此来镇抚那些羌族人。羌族部落酋长牛奴讹,素日桀骜不驯,听说祖父来了,竟跑到远处去迎接。祖父和他约定,次日一定到他的帐幕去,慰劳部落百姓。这日晚上,天上下起了大雪,积雪足有三尺深。左右侍从说:‘牛奴讹凶狠狡诈,难以信任,况且道路险阻,不易行走。大人还是不去为好,免得白跑一趟。’祖父说:‘我正是以信义结交羌人,怎能错过约定日期?为人处事,如若言而无信,便猪狗不如。’便冒着大雪前往。到达以后,牛奴讹惊道:‘我世世代代住在这山上,汉官无人敢来,你却胆大包天!真神人也。’于是率领全部落向祖父种世衡行礼,都口服心服。从此以后,对祖父毕恭毕敬,不再滋扰州府。”众人听了心悦诚服。
种浩道:“我还听说一个故事,便是曾祖父的。”种溪道:“快说。”种浩道:“曾祖父担任渑池县知县时,县中山上有座庙,因年久失修残破不堪,曾祖父想重修一番,诸事顺心,唯独庙中梁木太过粗大,工人无法搬运上山,这便成了麻烦。曾祖父心生一计,挑选手下身强力壮的军士,命他们剃光头发,打扮成相扑的力士,排列成行走在马队前游行街市,并大声吆喝说:‘将在庙中表演相扑。’到那日,全县扶老携幼,蜂拥上山,前往观看,到达之后,曾祖父对前来的百姓说:‘今日是上梁的好日子,请各位乡亲先帮忙搬运梁木,然后再观赏相扑表演。’众人都争先恐后下山,不多久梁木就搬运上山了。”
费无极瞠目结舌,拍下手笑道:“这些人都傻瓜么,被骗去干活?”张明远道:“这就看出他老人家足智多谋。”话虽如此,也是碍于种师道面子,心中却想,这是投机取巧,不觉暗笑。种师道笑道:“这故事叫做‘巧运梁木’,毕竟重修庙宇,也是造福一方。至于工钱不工钱的,就不必斤斤计较了。”种溪挖苦道:“无极哥哥,这下你傻眼了吧,我爹爹都说,不必斤斤计较,你偏偏鸡蛋里挑骨头,真可笑。”费无极尴尬一笑。种浩道:“溪弟不可如此无礼。”
种师道笑道:“还有一个故事,那是祖父很了不起的壮举。”众人好奇,种师道笑道:“在驻守青涧城时,祖父手下有一员蕃将,曾犯了一个小过错,惹得祖父暴怒,他拿出军杖,命令士卒对他施以杖刑,杖杖扑在脊背上,蕃将求饶不听,部下说情也不听,直到皮开肉绽,鬼哭狼嚎。”费无极惊道:“不是说种世衡爱兵如子么?”张明远心中在想,让士卒剃发,也算爱兵如子,真是可笑,只是碍于种师道情面,欲言又止罢了。
种溪拍了拍费无极的后背,凶道:“别说话,听我爹爹说,插嘴不是好孩子。”费无极道:“我又不是孩子。”种溪道:“那你不是好人。”费无极道:“你是好人?”种溪道:“那是自然。”费无极道:“你脸上也没写啊?”种溪低头瞅着费无极,憋着不笑。二人如此孩子气,众人破涕一笑。
种师道叹道:“祖父的杖刑,让蕃将伤心欲绝,他伤势还未痊愈,便不辞而别,投奔到西夏李元昊的帐下。李元昊见他伤痕累累,又对祖父种世衡恨之入骨,便把他收为心腹,准许他自由出入于西夏枢密院。”张明远道:“西夏居然也有枢密院?”种溪道:“枢密院是什么地方?”种浩道:“还说别人插嘴,你自己还不一样,真可笑。”“少管我!”种溪推了一把种浩。种师道介绍道:“枢密院便是调兵遣将之所。”
张明远道:“后来怎样,还望老将军说说看。”种师道不紧不慢道:“一年过后,蕃将竟回到青涧城,并给祖父带回大量西夏的军事机密。事后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祖父暴打番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此为效仿《孙子兵法》之苦肉计罢了。”张明远和费无极恍然大悟,种浩与种溪笑而不语。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回想祖父的荣耀,颇为得意。张明远素闻种世衡缔造名扬天下的清涧城,颇为好奇,便拱手道:“老将军,为何叫做清涧城?”种浩道:“明远兄,你居然知道大名鼎鼎的清涧城,佩服,佩服。”种溪道:“我也听京兆府许多人提及,那可是一个对付党项人的地方。”
费无极道:“不知如今还在么?”种师道点了点头,笑道:“那年西部边地用兵,守备不足,祖父种世衡冥思苦想,见那延州东北二百里有故地,叫做宽州,那可是一个废弃的城垒。祖父给朝廷上书,在此重修城郭用以屯兵,用来抵挡西夏的锋锐,右可稳固延安府,左可押送河东的粟米,向北可图银、夏二州的旧地。朝廷听了,斟酌再三,范仲淹大人极力保荐,仁宗皇帝便同意祖父的建议,命他负责筑城。西夏党项人多次出击争斗,蓄意破坏。祖父种世衡一边战斗,一边筑城。但地险没有泉水,众人认为不可防守。后来凿地一百五十尺,才碰到石头,石工认为石头不可凿穿,祖父种世衡下令一畚碎石付酬一百钱,工人们争先恐后,不多久终于得到泉水。大功告成,朝廷赐名青涧城。”张明远和费无极点了点头,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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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道:“清涧城,好名字。”费无极听了饶有兴致,追问道:“后来怎样?”种浩也来了兴致,笑道:“后来便是升官发财。”种溪笑道:“胡说八道。”种师道笑道:“不错,祖父后升任内殿崇班、知青涧城事。”费无极叹道:“还以为到了京城,做了大官。”张明远道:“无极又开玩笑,地方官,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如童贯一般,鲤鱼跃龙门,恐怕难上加难。”种溪骂道:“别提他,那时候,还没童贯什么事。”张明远又追问种世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