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到雄州办些事情!”玄空道:“如何会去幽州?那可是契丹人的地盘!”一脸不解,紧锁眉头。
费无极道:“恒山也是契丹人地盘,我们不是也来了么?玄空道长在契丹人地盘相安无事,我们还怕什么。”
玄空点点头哈哈大笑,张明远、费无极也乐此不彼。玄空问道:“去雄州,事情可办完了,还顺利么?”
张明远道:“有贵人相助,还算顺利。目下早已离开雄州数日,意欲回京兆府复命,也好回山看望家师。故而南去之际,特意前来拜访。”随即献上李长安的书信。
玄空接过书信看罢,喜道:“原来如此,请大堂说话。”说话间,玄空在前,恒山派三弟子紧随其后,张明远、费无极跟随而去。
玄空道:“你们此番从终南山而来,一路多有劳顿。又是去雄州,又是去幽州,眼下又抵达我恒山。年纪轻轻,便行走江湖,前途不可限量。贫道佩服,佩服。”便让弟子献茶,坐了下来,微微一笑。
张明远坐了下来,拱手道:“不敢当,道长如此抬爱,晚辈受宠若惊。道长携弟子在此边关之地遥望大宋,也算并不容易。中原各大门派想必皆自愧不如。”
费无极拱手道:“道长,如今辽国掌控恒山,你们身居此地,想必对中原也是望眼欲穿了。”
玄空看了一眼费无极,站起身来,仰天长叹道:“这好比我大宋对幽云十六州望眼欲穿一般。”张明远、费无极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玄空回过头示意他们坐下说话,但二人皆不坐。玄空便坐了下来,二人才一同坐下。
玄空道:“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听说女真首领有个叫做完颜阿骨打的,此人也算英雄豪杰,四年前称帝建国,国号大金。他如今把天祚帝像赶羊群一般,搞得魂不附体。辽国如今是抱头鼠窜,草木皆兵,谈虎色变。故而对我中原人便少了些霸凌,不似前些年那般傲慢无礼。这辽国南京和西京靠近我大宋,故而汉人很多,男耕女织也算与中原大同小异。辽国种西瓜的技艺,被我中原人学了去,如今听说那太原府、真定府、河间府、雄州、霸州,乃至德州,都有种西瓜的行家里手。你们在山下茶铺吃的甜瓜,便是来自太原府的,不过辽国大同府对此可是颇为不满,以为大宋抢了他们辽国的买卖。如今契丹人与中原人你争我斗,早已习以为常,不足为奇。贫道与辽国军官也算旧相识,他们也给些薄面。”
费无极听了这话才了然不惑,好奇之际,又问道:“道长,这辽国西京大同府与南京析津府如若相提并论,不知谁更胜一筹?”
玄空道:“彼此彼此,不相上下。好比我大宋的杭州与成都,皆是长江沿岸的大城。贫道虽身居辽国掌控的恒山,但一颗拳拳报国之心,犹如烈火,永不熄灭。这恒山派,原本是佛家子弟所在,只因辽国天祚帝尊崇佛教他们皆下了山,到辽国大同府去了,辽国修寺院,建佛塔,佛门弟子倍受荣耀。恒山上还有一些寺院,大多荒芜,人烟稀少,唯有我道家在此,固守山门。”张明远、费无极听了莫不嘘唏不已。
玄空笑道:“你们不必如此,他们曾在恒山也算热闹,不过太也热闹便令人勉为其难了。你们想想看许多香客上山拜佛,便叨扰了恒山的清净,如今那些香客都去大同府城里了,也算人间烟火,热闹非凡。我道家喜欢清静无为,如此幽静,实乃一方乐土。”
费无极道:“原来如此,我们在中原就听说恒山的名头,没曾料想身居辽国境内。此番抵达,也是了然不惑。辽国尊崇佛家,想必会刁难道家。”
玄空摆了摆手,捋了捋胡须,叹道:“毕竟我道家乃中原土生土长的教派,不似佛教来自天竺。辽国天祚帝为了收买人心,也不会得寸进尺,赶尽杀绝。毕竟那鲜演大师也与贫道是故交,他又倍受天祚帝尊崇。天祚帝对我恒山派自然也会网开一面。如今天祚帝还会派大同府官吏上山赠送钱粮,以示恩惠。贫道也万万没想到,实乃不可思议之事。”
张明远道:“天祚帝还赏赐高丽《大藏经》 ,高丽使节两眼放光,不知何故。”玄空笑道:“如若高丽得到鲜演大师的《华严经》那才会乐出屁来。”
张明远、费无极破涕一笑,没曾料想作为恒山派掌门人的玄空居然也冒出粗语。费无极问道:“敢问道长祖籍何处?”
玄空仰天长叹,喃喃道:“贫道本是太原府人氏,祖居那太行、王屋二山之间。自小跟随叔父长大,出生便没有见过生身父母。叔父曾在雄州榷场做买卖,只因发生口角,便被雄州府衙的衙役乱棍打死了。我那兄弟与我一同告官,可惜当年的那个雄州知府是出身于蔡京的府邸,听说是给蔡京管理地窖的管家。那厮说给蔡太师管理黄雀鲊也比来雄州做官舒坦,但贫道长大成人自然心知肚明,那厮也是替蔡京捞油水的货色。后来蔡京被贬谪,那厮才被童贯的人赶了下去。童贯的人又做了雄州知府,眼下雄州知府便是童贯的人。别看一个小小的雄州知府,从榷场大把捞银子却是世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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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纳闷道:“这是何故,还望道长赐教?”费无极却解释开来,缓缓道:“这还不明白,真笨。我看小小雄州知府却胜似东京开封府府尹。”
玄空笑而不语。张明远惊道:“又开玩笑,开封府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当今皇上住的地方。正所谓京官可比地方官大,这东京开封府府尹,相当于秦风路的经略安抚使。”
玄空冷笑一声,定了定神色,缓缓道:“雄州知府可不简单,一则中原抵达雄州的富商大贾要贿赂于他,以求他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让其在榷场做买卖。二则辽国商队抵达雄州榷场要贿赂于他,以求他少收些杂税。三则,波斯、女真、高丽、大理商人也在雄州榷场做买卖,依然要时常孝敬雄州知府。如此看来,你们如若还不明白,岂不装傻充愣了?”张明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费无极气道:“这便是闷声发大财,如此好事,真是羡煞旁人。”不觉搓了搓手心,顿时心花怒发。
玄空紧锁眉头,站起身来,扬起袖子,骂道:“如今这世道,实乃丧尽天良,令人发指。我大宋文官爱钱,武将惜死,富商大贾却逍遥自在,走南闯北,衣食无忧。苦了穷苦农夫,他们春夏秋冬幸苦劳作,却依然粗茶淡饭。哪里比得上东京那酒楼里的酒囊饭袋,鸡鸭鱼鹅早已腻味,螃蟹都不稀罕,鲨鱼本在海里搏击风浪,安享快乐,也被世人捕杀上岸,成为达官贵人碗里的美味佳肴。当今皇上如此大搞‘花石纲’,此乃败国之举。一旦民怨沸腾,国将不国。不等外敌入寇,中原便已离心离德。犯上作乱,怕是迫不得已。官逼民反,也是咎由自取。”一语落地,依然愤愤不平,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黯然神伤,一目了然。
张明远也不觉心中苦闷,五味杂陈,看向门外,寻思道:“皇上果然糊涂,还不废除‘花石纲’更待何时?如若我有机会进宫面圣,定要劝谏才是。范仲淹大人有言在先,正所谓‘宁鸣而生,不默而死。’人生在世,自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想到这里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也寻思道:“这‘花石纲’之事,我们听得不少了,一人说是道听途说,许多人说,恐怕就不可置若罔闻了。何况又是如此多的不同人都提及此事。我与明远眼下只是一介布衣,既非朝廷大员,又非地方父母官。又能如何?贸然去给皇上说,怕会引火烧身。还是静观其变,再做计较。”顿时低头喝茶,只字不提。
玄空见二人沉默寡言,便叹道:“你们师父李长安也算关中德高望重之人,想必他早已教导你们如何安身立命了。贫道只是想告诉你们,人心险恶,不可祸从口出。方才老夫所言皆气话罢了,不足为外人所知,你们可明白?”二人点了点头。
玄空又道:“眼下秋风瑟瑟,你们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以免着凉。这恒山之上秋风最是萧瑟,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