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创作的灵感

此人的发丝亦别具一格——根根直立如刚收割后整齐排列的麦茬,繁茂且浓密。当微风拂过,这些发丝便会自行向后倾倒,为他宽阔的额头开辟出一条小道,使得那两条粗壮黝黑的浓眉愈发醒目。他拥有高大威猛的身躯,与之相衬的是那双略呈弯曲的修长双腿,每一次摆动都裹挟着一股凌厉的寒风。脚下的那双黄色靴子更是引人注目,行走间发出“吱吱”的清脆声响,响彻整个山谷。

他的腋下紧紧夹着一件厚实无比的棉袄,袄内填充着动物的皮毛,散发出一股原始而狂野的膻腥味,与他自身的体味交织融合,形成一种独特而又强烈的气息。这股混合的味道弥漫在空中,让人不禁对这位神秘来客充满好奇与遐想。

这个人的到来打乱夏华高坤平静的生活,他带来了一股遥远神秘的大森林的气息。

夏华永远都无法忘记他初次踏入自家门槛时的那一幕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他和村支书爷爷之间那种神秘而又独特的情谊,即便是时至今日,依旧让夏华感到难以置信、匪夷所思。他们之间的故事是如此的感人至深,甚至可以称之为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会面。没错,这无疑是夏华此生所经历过最为与众不同的久别重逢。

遥望着远方那连绵起伏的沙丘,他悠然自得地漫步其中,尽情享受着秋日那一缕缕微弱却温暖的阳光。穿过那片郁郁葱葱的萝卜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农作物香气,令人心驰神往。就这样,他一路前行,毫不迟疑地迈向了苹果园。当他轻轻地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栅门时,面对那条冲着他狂吠不止的黑狗,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便视若无睹。紧接着,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院子中央,微微耸动鼻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捕捉到了某种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随后,他不慌不忙地掏出随身携带的烟斗,熟练地点燃,而原本被他拎在手上的那只硕大无比的旅行包,则自然而然地顺着手臂滑落而下。只见包里滚出几颗形状酷似萝卜干的物件儿,直到后来,夏华才知晓原来这些东西竟然就是传说中的人参。

村支书爷爷正在和二爷一道锯木头,满头热汗涔涔,锯沫横飞。听到狗叫,村支书下意识地一抬头,立刻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他们互相微笑着,时光在瞬间仿佛凝止。那时候,支书爷爷的牙齿差不多快掉光了,仅存的一颗门牙也有随时跌落的危险。但它此刻却发出了灿烂的光焰。果然,在当天夜里,它就伴随着一场滔滔不绝的倾诉和呵呵的笑声从爷爷的嘴里飞了出去。事后支书爷爷自嘲说:那最后一颗牙,就是为了等这小子来的。如今他来了,这颗牙长着就多余了。自那以后,支书爷爷的两腮终于泄气似地瘪下去,他一张开嘴巴,就是一个骇人的黑洞。微笑过后,似乎还点了点头,那人就大踏步地径直进屋,在土炕上一屁股坐下,然后刷刷刷几下脱掉鞋袜,大大的手掌从鹰钩鼻上擤出一把抹在了靴子上。村支书爷爷慌忙捡起他扔掉的东西,换回一盆温水让他泡脚。一边满意地掂量着他带来的一袋肥大的长白山参,将其中的一支泡到酒里。

这就是他们不寻常的会见-在相逢的时刻,他们始终没有说话,这是最奇特的地方,故人相见,语言已成累赘,寒暄多么做作。夏华当时吃惊地望着那个人的一系列动作,有点像电影里的土匪老大,他眼神里偶尔射出的一道寒光让我害怕。在洗脚的过程中,村支书爷爷朝他伸出两个指头,他会意地点头,也伸出两个指头-这是在表明,他们已经有整整十二年没有见面了。洗完脚后,那个人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在爷爷刚刚坐过的木墩子上坐下,和二爷一道拉动大锯,锯完了排放在院子里的九根圆木。

村支书在我们家亲自下厨,往锅里贴白锅饼,这是当时我们家最好的食物。村支书爷爷一反常态,吩咐让夏华学习拉风箱,那是夏华第一次拉风箱,很快累得满头大汗,胳膊酸了。夏华暗暗叫苦,觉得这个人的到来,夺走了村支书对我的宠爱。是的,我感到村支书爷爷在很短的时间就开始对夏华粗暴起来,这是当时很真切的感受。他们只顾招待那个远道的客人,与他把杯问盏,也没有谁在意夏华的肚子饿还是不饿。那天晚上,苹果园的小屋里烟雾缭绕,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半夜。秋夜空阔而高远,颤抖着几粒懒洋洋的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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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一阵劈木柴的声音把我吵醒,村支书爷爷走过来,像是刚刚意识到了夏华的存在,他悄悄地告诉我那个人是他在东北结下的“忘年交”,让夏华叫他“奇叔”,并说:你奇叔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会很多手艺,在城里,好多厂子离不开他。一边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大拇指向上翘了两下。夏华当时只感到满腹的委屈,闷着头蹭蹭地穿衣服。穿上衣服后到院子里厕所撒出一泡长尿,企图把不满的情绪撒出去,手里端着小鸡脑子里却出现了一挺机关枪。尽管夏华知道,一泡尿的力量很有限,连一只蚂蚁也杀不死。早饭桌上的气氛明显降温。由于激情经过昨晚的疯狂燃烧,他们三人都流露疲惫,似乎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两个爷爷都在努力挖掘记忆,打问某个人的近况和变化,那些人的名字对夏华来说是那么陌生,什么“老瓜”、“长英”、“大凤”、“二凤”等等,夏华只知道他们在很遥远的东北,一个叫哈尔滨的城市,他们是从山东闯关外逃荒的“盲流”队伍。当然,“盲流”并不是“流氓”,但它比流氓光彩不了多少。奇叔狼吞虎咽地吃着红薯,回答爷爷的话时都是短促而利落。用一句“行”,“不错”,“挺好”,“嗯”,让夏华替爷爷索然无味。你费了半天劲想起件往事,到了他嘴里却用一个字打发了,爷爷好没劲。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奇叔开始注意到夏华,说操,扯屌蛋,我忘了给夏华带来个活物哩,就起身走向他的挎包,小心地打开一角,变戏法似地展露出一只巨大的鹰翅。这活物让我们全家都吓了一跳。

那是一只褐色的苍鹰,托在奇叔的手掌里,它的样子和奇叔如出一辙,简直像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鹰因饥饿而伸长了脖颈,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见到饭桌上的食物,突然脱离了奇叔的手掌心,锐利的爪子扑楞愣抓向桌面。

村支付爷爷慌了,叫道:奇子,华子是市里长大的,可不敢玩这个!

二爷捧着饭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夏华最没出息,吓了一跳。

奇叔脖子高扬,爆发了一阵开心的大笑,笑声让整个房子都颤抖起来,落下了一层灰尘。笑完了,奇叔又从包里掏出几节乌黑锃亮的东西,非常熟练地把它们拼接起来,那是一支猎枪。双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