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来?”
"下一个。"
“嗯,请抓紧时间!”
妇女们面面相觑,皆止住了笑声。接着小声打探王婆的感受婆有点陶醉,像个小姑娘似的从地上跳了一下:“嗯!别提凤山爷啦!”
于是,立马从人堆里钻出一位年轻的妇女:“那就给俺也挠两吧。嗯,靠上点儿,俺有肩周炎······”
这一天,李聋子正在街上捡拾人们随手丢弃的废纸,突然看到面开过来一辆三轮车,它开得很快,以至于撞倒了一位放学回家的孩。三轮车停都没停一下,径直一溜烟地开走了,小孩坐在地上哇大哭,腿上流出好多血。李聋子走过去看了看,发觉还好,孩子撞不算厉害,只是擦破了点皮。他就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回庙里抓一把香灰,给小孩包扎了一下,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噢小提子,小提子,都是爷爷的错。爷爷不好。”
在李聋子看来,这一事件既不是三轮车司机的错,更不是孩子错-三轮车开得快,肯定有什么急事在前面等着,孩子被撞出了血,当然不会有错,剩下唯一在现场的人就是他,是他错了:他应该三轮车经过的刹那间护住孩子才对。所以他就一个劲地朝孩子歉。小提子是个刚刚入学上一年级的儿童,大约在一个月前,李 还常绕道去他家接他去幼儿园。
过了一会儿,小提子的母亲闻讯赶来了,她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是气呼呼地跑着过来的,这个看上去比较粗俗的中年妇女没有RZ的习惯,她跑过来的时候两只奶羊似的RF扑扑楞楞,使她的脑袋看上去像陷入一堆棉花里。她口里叫着儿子的名字,听到李聋子在念叨着“爷爷不好,爷爷的错”,竟不问青红皂白,朝李聋子的脑袋上去就是一擀面杖劈了下去,李老汉哎哟一声就昏过去了。小提子被母亲的举动吓坏了,嚅嚅而语:“妈,不是爷爷的事,是一辆三轮车撞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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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听了,愣怔了片刻,接着上去掴了小提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CNM,你咋不早说?李老头的医药费你给我出?”
哪知话音未落,李聋子竟醒了过来,他无力地举起一只瘦瘦的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紫黑的鲜血,奄奄一息地说:
“提子他妈,我没事的,捂一把香灰就会好的。你快把小提子送医院吧,啊?”
王婆在一边四处游说和鼓动众人弹劾李聋子的同时,一边推出一位看守城隍庙的最佳人选:她的外孙周正。她说:俺那外孙可灵气哩,考大学才差三分。王婆说着,不忘伸出三个指头在空中晃一晃,就三分啊同志们,差三分就进了一个叫什么“华”的大学去读书了。听话的人好奇地问,莫不是清华大学?王婆忙不迭地一拍大腿:是哩是哩。就是那个叫清华的大学哩。其实她的外孙周正压根儿没读完高中,这当然是后来人们才了解的事情。就这样,周正在其外婆的极力举荐下到城隍庙上班来了,他顶替了原本由李聋子负责看守寺院的工作,并且按月支付给他一千元薪水,钱的来源自然是由家家摊派的。王婆凭一张没了牙的歪嘴编了一副不伦不类对联,用来开导和启发大家:
上联:男人省下一包烟财源滚滚堆成山
下联:女人省下一包纸菩萨保你好日子
一时间,这副对联被贴在了街头的一对石狮子上,当人们路经那里,皆纷纷驻足默默背咏或高声朗读。
周正来城隍庙上班那天阳光灿灿地照耀着街头,人们看到他自一辆红色夏力的士里款款而出,双脚平稳落地,一位刚入幼儿园不久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大师好!上前给他行了一个少先队礼-这当然都是王婆精心安排的。只见周正像模像样地剃了个光头,穿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长袍,细细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棕色的捻珠儿,他不时地用手摸一摸那串枣红色的捻珠儿,口中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但如此,人们还惊讶地发现周正的秃头上还闪亮着受过戒的痕迹:竖排着三个模糊不清的白点儿,好像涂了一层白色油彩。这是接受过佛学教育的一种标志,类似于一个人拥有了一纸证书,具备了到城隍庙工作的上岗资格。
接下来是周正发布就职演说,摘要如下:
“街坊邻居们:是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把周某推到了这个位置上的,是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瞧得起我周正。我呢,废话少说,一定要把城隍庙看好,把政府和人民群众交给的工作做好。”说到这里,周正将手中的捻珠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朝空中一举。“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作为一位神灵的使者和化身,我郑重承诺,今后咱们这胡同-老年人不管吃好吃孬,平均寿命要一律达到一百三十岁!中学生无论学习好坏,一律升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最后,年轻的妇女们,要在不违背计划生育原则的前提下,想生几个娃生几个娃!人群里爆出一阵轰笑和掌声,显然,人们都被周正这前所未闻的许诺逗乐了。见众人都乐,周正先是有些不解地眨眨眼睛,紧接着瘦削的黄脸上也堆满了微笑的皱纹。
最兴奋的人自然是王婆,只见她颠着小脚朝前移动,人群立刻闪出一条小道,但大都没有人反映过来,不知道她的动机何在。只见她笑眯眯地走到台前,终于接近了她的宝贝外孙周正,猛然伸出手掌,使劲吐进一口唾液,动作飞快,朝周正光秃闪亮的后脑勺轻煽一掌,从漏风撒气的嘴巴里吐出几个字眼:
“呸。龟儿子。说的好。啥时练得这么好的口才。”
周正显得有些尴尬,慌得用一只手捂了后脑勺,咧嘴。尔后露出轻轻的微笑。
人们先是被王婆此举弄得一愣,接着就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王婆像完成一了一项重大使命一般,在众人的轰笑声中匆匆下台。整个交接仪式显得隆重、热烈,多少体现了和平街北胡同人的一贯特色。此后,周正将正式取代李聋子的位置,与之有区别的地方在于,周正一入寺院,头上即有了一连串光环:和平大城隍庙法师、主持兼办公室主任。下一步,城隍庙还将大力改革,广开财源,以商养庙,为香客服务,要聘用诵经师一名,算命师一名。还将开设按摩房一个,配备按摩师一名,按理说,故事发展至此,一个美好的仪式已经结束,一桩不美好的交易有了必然的结局。但是,在人们最兴奋的节骨眼上,偏偏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你就听我慢慢讲吧。
在仪式的整个过程中,李聋子一直表情漠然地坐在人群里,这种场合,没有谁向他投去多少目光。是的,许多年了,在灯火辉煌的和平大街往北一拐弯的地方,他一直充当着可有可无的角色,人们无视他的存在。比如王婆吧,甚至不把他看作一个男人,当众让他递手纸,挠痒痒,捶背、捏肩的事例更是不计其数,人们早已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