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她认为人生在世有太多需要承担的责任,拿得起难,放下更难,所以她希望我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不要太过执着,懂得放下才能获得坦然。
而我从小就把自己名字里的含义发挥到了极致,所谓不执着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字,懒。从小到大,我懒得吃饭,懒得起床,为了少花力气去厕所,我连大小便都能憋就憋,头发更是长到快要挡眉毛了才会去剪。由于懒得学习,我在学校的成绩长期且稳定的排在倒数,不过我倒没有像别人家的“学渣”孩子那样被父母一顿揍,在他们眼里,只要我以后能靠自己吃好,喝好,活着就行。
高考后,我也没想到自己能侥幸考上大学,我报的是历史专业,这与兴趣无关,更不是什么理想,纯粹是觉得只要能背书就能轻松地度过四年大学生活,这对我来说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个专业的出路比较单一,对我而言,要么是去博物馆工作,要么是去当老师,我选择了后者,毕竟不是每个工作都能拥有学生时代的寒暑假。直到毕业我才想着考个教师资格证,可没想到这个小本本比我想象的难对付,一次没过……那就这样吧,我牢记母亲的话,凡事不要太执着。好在靠着我父亲在省农业研究院的关系,我还是谋得了一个当乡镇教师的职务。
我任教的地方是一个乡镇的初中,本来我打算也就在这里教教历史得了,管学生听不听。结果由于乡下师资力量短缺,我必须身兼数职,从语文、数学,再到政治、体育,都得拿捏住。在我的强烈拒绝外加两条烟的加持下,校长才同意我不教物理、化学,毕竟这两个科目我当学生的时候就没弄懂过,而代价就是必须当一个班级的班主任。
镇上的生活确实不太方便,很多日常用品都必须骑电驴到县城里才能买到。不过我一个粗人倒也没那么讲究,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班级里那些熊孩子。
乡镇初中的教育环境虽然简陋了点,可这里熊孩子的战斗力不比大城市的差多少,早恋、课间打斗、考试作弊、上课偷玩手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可最让我头疼的,是班级里隔三差五就有学生逃课。根据相关规定,老师有责任积极鼓励和引导有逃课辍学意向的学生完成义务教育,必要时还需要家访。根据我三年的家访调查,至少在我所带的班级里,孩子逃课辍学最多的原因无非是这三种:
一、沉迷社会不良爱好;
二、为了抗拒父母提早给他们组建婚姻而打算逃到外地;
三、留守在家的学生为了给父母分担些压力所以选择了外出打工,这也是最让人揪心的。
我们初三1班的尖子生伊保坤就是因为这第三种情况而时常无奈辍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这个干部子弟到了这穷乡僻壤当上了教师才深有体会。伊保坤家里有三兄妹,他是老大,父母都在外省打工,爷爷奶奶年老体衰还患有慢性疾病所以药不能停,家里的大小事务主要都由他和弟弟妹妹们分担,为了给父母分担一下养家糊口的压力,他总是想着辍学打工。可他是我们学校力保的尖子生,小乡镇的学校出个学霸不容易,让他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考上重点高中成了我这三年教师生涯里最要的任务,所以作为他的班主任,劝导他放弃辍学的家访几乎每个学期都得来上一次,而对他的最后一次家访也彻底改变了我未来的人生轨迹。
为了方便管理,我们镇上的初中一般要求住校,学生只有在双休日才回家,学校规定班主任必须要在学生返校的周日下午五点召集自己班级的学生回教室集合点名,以保证学生安全返校。
伊保坤在教室的座位是第三组的中间,标准的学霸C位,所以当我一走进教室,看见他的位置上空无一人时就知道,好家伙,又得重走长征路了,我习惯性的叫道:
“高亮!”
“到!”
“伊保坤回校没?”
“报告老师,我……今天提前回来了,没注意……”
高亮是我们班的副班长,虽说学习能力一般,但是处理班级事务的效率颇高,他和伊保坤住在同一个村子,于是我给他的第一要务就是把伊保坤盯紧。不过为了迎接初考,这小子提前回学校自习,这下子给盯漏了。
家穷要喂猪,人穷要读书,学校里但凡学习还不错的,哪个不想考个好高中,所以初三的学生很多都是在周日做完家务和农活后就提前返校了。
“报告老师!”
“于小红,请说”
“我下午三点回来时看见伊保坤和齐达飞在一起,好像准备去什么地方。”于小红指着第五组最后一排的角落说道,那里的座位上也空着。
于小红也是一个学霸还是我们班的班长,她和伊保坤曾经都是学校助学资金分配名额里所考虑的首选,不过学校能力有限,把唯一的名额留给了伊保坤。自从于小红得知后,就总是和伊保坤各种攀比,起床要比伊保坤早,学习要比伊保坤久,就连回家都要跟他比谁的速度快。年轻人总有一股子无处宣泄的胜负欲,我也懒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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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个齐达飞,在我们学校,哦,不对,在我们镇上都是有名的,是有名的叛逆少年。课间在厕所卖烟,宿舍里兜售不健康小漫画,要是校内外出现学生打架斗殴准有他的份,还时常驾驶改装摩托在镇上到处“炸街”,我曾一度怀疑他的祖先姓孙。伊保坤跟齐达飞也是一个村子的,如今距离初考还有一个月,他要是跟齐达飞混上了,前途让人堪忧。
我尽可能快的结束了点名后的班会,骑上我心爱的小电驴赶紧去往伊保坤家。
其实伊保坤每次逃课都会先回家窝着,他那么好的成绩想必也是不愿轻易放弃学业,而我每次对他的家访也是见不着什么家长的,只能单纯的劝导他。
他的家还是那种四合院式是瓦房,黄泥筑的墙上早就出现了裂痕,虽然危房改造款已经批下来了,可他父母长期不在家,房子就只能这么将就着住。
这次去到伊保坤家,家里多了个成员,他母亲孙三妹回来了。以往我只有在春节家访时,才见得着她和伊保坤父亲。孙三妹给我的印象是纯粹的农家妇女,朴实,坚强,所有的苦总是往肚子里咽,每逢见到了我,脸上总是努力地露出笑容。可我记得她身体一向硬朗,只要我见到她在家,她就总是不停的在做家务,如今却面色发黄身材消瘦的躺在床上。问了伊保坤的弟弟才知道,她得了肝病,至于具体是什么病,他们家里也没人说得清楚。
“沈老师,你是来找保坤的吗?”,孙三妹问道。
我:“保坤母亲,伊保坤下午没回学校,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孙三妹:“他现在不在家吗?”
我从孙三妹惊讶的表情看出来,她的儿子没打算告诉她行踪。
“哥哥和齐达飞一起去隔壁的魏家村找魏家浩了”,伊保坤的弟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