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峒道这一瞬间才觉得仿佛如梦初醒似的,他退后两步,左右张皇地看了看,张开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嗓子早已经被烤干,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扭过头,看着火舌顺着地板缝和楼道一点点涌上来,忽然又看向角落里的箱子和仿佛葫芦似的倒在地上的佛像。他从腰里取下一道布条,缠在手里,伸手拽住那木箱子上的铁环,将它往窗户的位置拉去,将锁扣按好,废了好一些力气才把箱子举起来,抵在窗户口的位置,外面一团黑烟,熏得天日昏黑,张峒道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狠下心肩膀用力,那箱子被他一翻从窗口跌下去,伴随这几声沉闷的动静,最终仿佛重重地落在地上。
他咳嗽了两声,眼前已经有点发黑,晃晃悠悠地走到木箱子旁边,拽着铜环吃力地将箱子拉向窗口,然而就在他打算把箱子再一次抬起来的时候,却脚下一软摔在了箱面上。
张峒道又费了点力气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仿佛被烤干了似的,那铁环在他手里都似乎有着千斤重。
周遭木料不断发出被炙烤而折断的声音,温度一点点升高,火舌似乎已经在他逐渐暗淡的视野里爬到了顶楼:“阿娘,阿耶……”
一股无名的心酸忽然涌上心头,周遭似乎陡然都安静下来似的,那火也变得冷而遥远。张峒道用手指使劲擦了擦眼角,灰心丧气地又喊了一句:“阿娘……”
五岁丧父,七岁丧母,纵使张氏再怎么看中他的才貌,给予他各方面的资源,但是父母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张家对他不薄,进入大理寺学习也好,去金吾卫当差也好,甚至随军去玉门关也好,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但是这些都不是白拿的好处,今日的好都是为了明日把他养成个杨国忠,他往后总要把这些付出成倍还回去的。
“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那个道士说我命中有水火两劫,真没想到还给他说准了。”他小声念着,缓缓从箱子上撑起身体,似乎还想要再试试看把箱子丢出去能不能行,“早知道这样仓促,应该玩乐才是……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写得真好,真的仿佛是仙人写出来的那么洒脱,难怪能有那么一个女儿……”
“你在背后夸我爹,他又听不到的,不如下次当面夸他。”忽然,一道声音破开那火光黑烟,从那窗口的位置,一只手臂透过层层黑烟重重地按在窗框之上,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顶着乱发冒出来,“你这次又欠了我一条命,要怎么还才好呢?”
张峒道恍恍惚惚,还以为见了幻觉,就见李平阳一只手伸进来拽住他的胳膊:“来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