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在大庆殿内弥漫。巴彦仰躺在桌案上,断裂的脖颈还在滋滋喷血。酒杯,茶盏,碗碟,在他四周摔落一地,锋利的碎片浸泡在鲜红血泊里,闪着点点寒光。

这是何等惨烈狼藉之景。

然而最令人不敢直视的却是站在血泊中,手提人头躬身行礼的哲仁。他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并未蓄须,一张脸十分清俊儒雅。若非穿着蛮族服饰,看上去倒更像一名文人。

殿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用愕然的目光看着他。

蛮族使臣们像木偶一般呆立。

赵璋坐在龙椅上,只觉遍体生寒。他虽然天性残暴,却也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那刺目的一片红,那无头的尸体,竟叫他狼狈地别开眼。

哲仁环顾四周,勾唇一笑,而后扔掉手中软剑,半跪在浓稠血潭里,双手奉上巴彦的人头。

“国师,这是您要的东西。”

哲仁微微抬眸,看着大周国师如仙如魔的昳丽面庞,冷笑着在心里暗忖:没想到吧?您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您想要放归草原的祸乱之源,竟会被我一剑斩杀。您现在该当如何?这盘棋,您还能怎么下?

哲仁低下头,唇角笑意加深。

方众妙看着这颗人头,神色不明,半晌不语。

文武百官皆朝她看去,等待着她的裁决。这混乱至极的局面只有国师才能着手处理,其余人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方众妙缓缓靠向椅背,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永安公主脏兮兮的脸蛋,忽而发出一声空灵的低笑。

她竟笑了!为什么?她的计划被打乱,不该暗中恼怒,沮丧挫败吗?

哲仁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方众妙的脸。

方众妙伸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眉眼舒展。

半空中飘过一道满带愉悦的声音:【哲仁为什么忽然杀了巴彦?】

【是预见到巴彦回归草原之后将要引发的战乱吗】

【可他在这大庆殿内动手,未免太急切了一些。】

【消息传回草原,蛮王的震怒,他要如何面对?】

【莫非他失心疯了不成?】

【不过他疯不疯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此事对我大为有利。】

方众妙垂眸睨视哲仁,唇角微微上扬,忖道:【在场这么多蛮族使臣,其中必然有人会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禀报蛮王。】

【哲仁的妹妹安格乐玛正巧怀有身孕,他此时借我之口斩杀巴彦,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是为了心中的野望,更是对王权有所觊觎。】

【如此一来,蛮王对他怎么能不猜忌?】

【孤岩悬瘦月,空谷荡疴鸣。昔震千山雪,今偎灶火温。蛮王虽是一头猛虎,却已经病了,老了。】

【而哲仁正当壮年。他拥有强大的部族和血统高贵的王子,往后的草原是谁的天下,那可不好说啊。】

【纵使安格乐玛怀了黄金血脉的王子又如何?】

【乌兰十几年不曾诞下子嗣,难道真是她没有生育能力吗?里面未尝没有蛮王为防巴彦所做的手脚。】

【蛮王不需要黄金血脉的子嗣,他只需要独断朝纲,只手遮天。然而这一点,巴彦和哲仁竟都看不清楚。】

【唯有巴彦和哲仁相互掣肘制衡,才能稳固王权。而今巴彦死了,平衡被打破,只怕蛮王日夜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