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嬴政想要下定决心,去背负刻薄寡恩之名。
最终大秦官爵的高年俸,也依旧会回调到现有的规格。
注定是降不下去的。
或者说。
强行往下降。
就会引发更大的隐患。
进而导致变革全面受阻……
没办法。
南宋谢枋在《与李养吾书》中有言: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
王朝兴衰。
当盛则盛。
当亡则亡。
我们能做的,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好了,今儿个我们也算是针对贪腐的具体可行措施,一次性讲了个大概。”
许尚转换心情,笑笑道:“小儒生,还有章邯……你二人回头要根据我的惩贪思路,找出更多的现实事例,给出解决之法,并记录在案,以供后世参考。”
扶苏和章邯闻言,立即拱手应下。
这应该就是课堂作业了。
章邯第一次旁听,就喜提了做作业的资格,他的运气还是非常可以的。
嬴政也开始尝试转移刚刚的无解话题,道:“夫子,我们此番针对黄河贪腐案进行严查,目的是为了得到名单……那幕后的贪官,估计也会做出相应的反抗吧?”
嬴政想要看夫子提前预判一下,右相王绾的具体挣扎操作,他好提前做些准备。
“幕后贪官肯定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但无所谓……老夫的布局都已经完成,他反抗与否,都不会影响此番事件的结果。”
许尚稍作沉思,道:“如果非要谈谈幕后贪官具体会怎么反抗,首先是他会调查阎乐和赵成等人,然后从中选出可被威胁策反的棋子,为他所用……并为火龙烧仓一事作证……”
“其次便是专门吩咐下去,特地闹出几条人命了。”
“因为阎乐和赵成一定会刑讯逼供,若大秦官员被拷打致死,这事儿必会惹得随行百官的非议。”
“尔后,幕后贪官便会把准备妥当的所有底牌,在合适的契机下,顺势全部打出来,一次性将阎乐和赵成打的彻底无法翻身。”
小主,
……
查贪有风险。
刑审需谨慎。
只要闹出了人命,就总有大做文章的机会。
或许很多人认为……
钦差奉皇命查案,难道不应该是所到之处,无往不利的吗?
答案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就像一个上市公司。
那些个分公司的老总,一般都是跟着创始人打天下的班底。
你一个空降兵按照规矩想要去查人家,只要做的过了火……
分公司的老总立马就会组织其他同属,共同向董事长告状。
你说董事长会怎么做?
那肯定还是以前这帮打江山的兄弟更重要啊!
同理。
右相王绾就是跟嬴政一起打江山的左膀右臂。
阎乐和赵成如果不是奉了皇命……
估计王绾都不会用正眼瞧那二人半分,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因此。
王绾现在最佳的选择,就是主动把事情闹大。
注意,这里面是有讲究的。
比如。
一栋楼里面,某人养狗到处乱拉乱尿,搞的电梯里臭不可闻。
你一个人上去讲道理,有点难度。
索性就在一楼门口贴上一张纸。
上面客气一些写道,请养狗的人要栓绳,并且注意不要再任由狗狗乱拉乱尿。
这么做有用吗?
自然是没用的。
于是。
你便可以在那张纸的下面,用极为嚣张的话补充……我特么养狗碍着你什么事儿?我家狗想在哪拉在哪拉,想在哪尿在哪尿……
如此。
同楼层的住户必定会集体暴怒。
这特么的太不讲道理了。
今儿个说什么也得给其一点教训。
而实际上……
那张纸上的回复也是你写的。
这就是把事情闹大。
尔后借势共同向上进行极致施压。
换算到王绾。
他一个人跑去跟皇帝说……修缮黄河诸事,里面根本没有贪腐,各个都是清正之臣。
这有用吗?
这不仅没用,而且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如果阎乐和赵成用刑讯逼供,弄死了几个县官,乃至于郡级高官也惨遭大刑加身。
你让东巡随行的百官怎么看?
这特么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阉宦,竟然如此行事,典型的祸乱朝纲啊!
届时。
右相王绾就能顺理成章的站出来,制止严查黄河贪腐案的闹剧,而且他是顺势请谏,无可指摘,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绝对是毫无私心的。
嬴政也只能同意提前诛杀阎乐和赵成,以平息百官之愤慨。
综上。
便是一场极为标准的君臣博弈。
臣子和皇帝下棋。
并非臣子没有任何机会,而是可以打的有来有回。
当然。
皇帝可以回子,也可以拥有其他地方的各种特权。
但说一千道一万。
大臣只要还站在棋盘前,便同样还有落子的机会。
既然能落子,就有希望赢。
只是难度较高罢了。
另外。
嬴政在此番的博弈中,之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占优势。
皆因为黄河贪腐案的特殊性。
那特么证据都被大水给冲没了。
这就很难搞。
如果新开一盘棋,变成别的可查的案件,皇帝可以用的手段就很多了。
比如许尚刚刚提及的诸项惩贪措施。
……
言归正传。
许尚推测完毕,给出总结道:“内部离间,外部借势,双管齐下,这都是老生常谈的手段了。”
右相王绾在许尚眼中,基本就跟明牌没区别。
试想一下。
两个人打游戏。
许尚带着透……视野全开……
这特么怎么打?
完全就跟开挂没区别。
妥妥的降维打击。
如果想要制裁许尚,那就必须是GM亲自出马才行。
“夫子高论。”
嬴政表示,跟他心中想的差不多。
其实到这个层次。
很多时候嬴政询问夫子,都是在印证自己内心中的想法,究竟正不正确。
而不是他自己心里毫无见解。
随即。
“啧啧啧!”
尉缭子咂吧了几下嘴,道:“许公,看来当初你破解我的天命局之时,应该就跟现在差不多吧?三言两语便堪透了一切,果然跟你做对手……真是没有半点趣味可言。”
尉缭子所说的趣味,乃是两个博弈,打的有来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