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双子(下)

“或许我真的已经老了吧,越来越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呵呵。”康斯坦斯多利亚看着面前自己的侄子摇了摇头说道。

收敛起脸上的神情,康斯坦斯深深注视着安德烈亚那双和自己棕褐色眼睛截然不同的绿色双眼,淡淡地答道:“刚才不错的答复,至少我不在的时候你依旧是一个合格的多利亚。所以我此行前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告诉你,家族还没有把你放弃。”

“这一点我从不怀疑。”面色不改的安德烈亚平稳地回答道,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刚才若是说错了一句话,此时的处境定然会截然不同。他太了解这个把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男人了,无论是的行事还是思想,他就如同康斯坦斯的臂膀,随其心之所想,但终归不会被当成心腹,随时可以放弃。

“我当然相信,但你还是需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我想我此行的目的你应该能猜到吧?”康斯坦斯多利亚平静地问道。

“是因为马其顿的内战?母邦是不是有准备重新下注了?”一向敏锐的安德烈亚果然没有让康斯坦斯失望,一下子便切中要害。

老人点了点头,略带着赞赏的口吻道:“说的不错,目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局面发生许多我们之前完全没有预料的变化,同样也就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总而言之,与米哈伊尔杜卡斯的联盟,公民大会已经明确决定解除,这便是我此行前来的主要目的。”

“看来当初选择米哈伊尔的确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当初前往鲁斯尼纳的安德烈亚脑海里仍然还保留着那位傲慢的希腊君主的模样。

而康斯坦斯点了点头,继续道:“是啊,元老院也很愤怒,更震惊于那家伙近乎疯狗的行径。前脚他的使者向教廷示好,后脚他便袭击了威尼斯在凯法尼亚岛上的据点,他甚至将投降的威尼斯人水手肢解丢进海里。”

肢解基督徒。安德烈亚眉头微微一挑,毫无疑问这是一件极为恶劣的事情,尤其是米哈伊尔杜卡斯企图和教宗和解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在打英诺森三世的脸。

“第二天,绝罚令便从梵蒂冈宫之中下发。”

“每一个希腊基督徒不该是生来就被大公教会开除了教籍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米哈伊尔完全是为了安抚治下的贵族们做出的决定。”尽管此举十分疯狂,但是安德烈亚却也猜到了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没错,这是在划清界限呢,只不过教廷的绝罚令也不是给他看的,而是给我们看的。作为政治盟友,我们尽管没有和伊庇鲁斯正式达成什么协议,可是之前资助教廷可不会看在眼里无动于衷。我们那位强势的教宗立即就给我们施加了压力,如果我们没有立即表态,宗座便会在波河问题上倾向米兰公国。元老院只能做出取舍了。”康斯坦斯多利亚将利害关系原原本本道出,而这一番话的铺垫,接下来他想要干什么,安德烈亚也猜到了些许。

“所以我们又要把宝压在佛兰德尔的亨利身上了?”安德烈亚丝毫不意外这样的决定,在逗留在君士坦丁堡之后,虽然没有单独和这位法兰克君主接触,但是他却可以肯定,此人是不可多得的雄主远远胜过伊庇鲁斯那些鼠目寸光之辈。短短一年时光,在亚德里安堡的惨败创伤便已经恢复,而君士坦丁堡之中的希腊人甚至都有不少为其折服,可以相见这位亨利真的是深谙统御之道,绝非等闲。

但康斯坦斯却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倒好了,准确的说,元老院的诸位权贵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公民大会的那群人却准备接触阿格里尼翁的提奥多尔,他们显然不愿意和威尼斯人分一杯羹,更舍不得之前对伊庇鲁斯投资的漂没。”

“我恐怕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是又怎么样?”康斯坦斯看了安德烈亚一眼,“说服一群人尤其是一群鼠目寸光的人比什么都要困难,那群在野的混蛋甚至组建了筹委会强行通过决议,即便是元老院也没办法左右。”

“所以这个差事也就落在了您的头上。”

“哼,除了我又还有谁呢,那些家伙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老人微微冷笑地睁开了眼,寒冷的目光犹如两把锋利的长剑。

“我只怕最后得不偿失。”安德烈亚对伊庇鲁斯杜卡斯家族完全就没有抱希望,热那亚作为一个航海城邦,对海上的关注应该更多一点而不是和这些山民有太多交集。

这番话大大对上了康斯坦斯卿的胃口,老人期许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侄子身上说道:“所以我才需要你另外再去物色合适的人选。”

“我想亨利皇帝应该很乐意接见您的,伯父大人。罗马利亚的宫廷不止一次释放出善意的信号,而且他们实际上也不愿意威尼斯人一家独大。”

“不,这里一切还是要你去交涉的,而我还是要前往阿格里尼翁一趟去应付筹委会那些蠢材。”康斯坦斯说道。

“那么一切就请交在我身上,我一定不会让家族再失望了。”安德烈亚顺从地低下来了头,而恰到好处的自告奋勇正是康斯坦斯看好他的地方。

“对于这点我一直都很相信,我的孩子。”老人张开他宽大的臂展将安德烈亚笼罩在怀中,附在他的耳边说道:“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任何的差池。就算有我保护你,家族也不会容忍接连的失误。”

“上一次……”

“上一次是因为克里斯托弗那个老顽固,所以我们有追究,但在我的坚持下,家族已经彻底将那个碍事的家伙驱逐。所以千万不要再令我失望了,明白了吗,我的孩子!有空就去塞萨洛尼卡城那儿,把安东尼娅那孩子接回来。让一个多利亚流落在外是家族不能容忍的。”

康斯坦斯沉重的话音落入安德烈亚的耳畔边上,而这个热那亚年轻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波动,而他望着眼前的伯父,第一次感到这个老人的阴影如此高大深远。

“我们和米兰人在波河上的边界纠纷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希望赶紧和你出席你妹妹的婚礼,没有问题吧,安德烈亚。”康斯坦斯冷酷的话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走廊之中,而安德烈亚此时一只手却背在了身后暗暗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