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自然也满口答应下来,毕竟,他深受艾格隆夫妇的大恩,他也不想让夫妇两个人丢脸。
他只想要展现出波兰人绝不屈服的骨气,倒不是想要和诗人拼命。
很快,四个人重新碰头了(不过艾格隆还顺手抱着年幼的夏露)。
因为这是肖邦和普希金的会面,所以艾格隆和特蕾莎把人带到之后,就自己退到了一步——不过,因为害怕出事,所以他们并没有离开得太远,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他们两个。
而皇宫的卫兵和侍从们,也在两位陛下的命令下远远退开到一边,免得打搅两位尊贵的客人,为他们腾出空间。
就这样,肖邦和普希金完成了他们的初次见面,不过两个人在最初,只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互相观察着,彼此既不显得咄咄逼人,但是互相之间却也没有任何亲近感。
此时此刻,波兰正在为自己自由和俄罗斯生死相搏,在遥远的巴黎,这两个民族最优秀的儿子,也在互相对峙着,虽然不至于刀兵相见,但却也看不到友好的丝毫迹象。
在片刻互不退让的注视之后,率先开口的是肖邦——正因为是他主动提出的会面,所以他也有义务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
“普希金先生,我最近一直听闻您的大名,人人都夸赞您是一位极富天才的诗人,只可惜身为音乐家我只是粗通文墨,所以并没有看过您的诗。但是我想,以陛下夫妇的眼光,既然您能够得到他的认可,那您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所以,我很敬佩您。”
普希金吃不准对方这到底是真心吹捧还是在暗搓搓地讽刺自己,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怕,他只是淡然点了点头。
“我无非是卖弄了一些文字罢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肖邦先生,我也一直久闻您的大名,可惜来了巴黎这么久,却没有机会能够聆听您的演奏……如果您能够让我了却这个遗憾,那我也会倍感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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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开演奏会的的时候,您随时都可以来,我可以给您赠送免费门票。”肖邦抬起头来,直视着普希金的眼睛。
然后,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变得更加严肃了,“先生,既然您听说了我的名字,那您恐怕已经听说过我的身份了吧?我是一个波兰人,只是因为命运的不幸,而不得不流亡到这个国家,也许我此生都无法回到我的祖国去举办演奏会了。”
“我确实听说了。”普希金还是不慌不忙,显然对此也早有准备,“我对此也深表遗憾。肖邦先生,您可能认为我这是客套话,不过我可以跟您保证,我对您以及您的许多同龄人的遭遇,怀着深切的同情,你们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如果在未来您希望回去的话,我会帮您向当地的政府提出申请的。”
“感谢您一片好意,但只要还有一位俄罗斯帝国的士兵站在我的祖国的土地上,那么我就不可能再回去了。”肖邦毫不退让地回答,“我热爱的祖国是一个自由的波兰,而不是被沙皇统治的波兰。”
普希金顿时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倒不是因为他此刻被说得羞愧到哑口无言,而是他不愿意过于挫伤这个年轻人骄傲的民族热情。
作为一个热情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他当然也能够尊重其他民族的爱国热情。
只可惜,眼下这两个“民族热情”是彼此冲突的。
“我尊重您的所有政治见解,您当然有权去喜欢或者讨厌一个统治者。”沉默了片刻之后,普希金才重新开口,“只是,我不得不向您指出一个事实,波兰由沙皇陛下统治,是经过了维也纳会议、和各国所公认的,他和他的继承人们,是波兰合法的统治者,他也许可以放弃这种统治权,但这不应该是在一起武装暴动的逼迫之下。既然发生了这种武装暴乱,那么沙皇陛下调动士兵来平定叛乱,也是他的合法权益,这也许是一出悲剧,但它也是不得不发生的事情……”
“您的话是多么冠冕堂皇啊!”普希金的回答,顿时就勾起了肖邦心里的亡国悲痛,他忍不住打断了诗人的话,“公认,合法,权益……这都是何等美妙的词?这是文明世界的发明,却被人巧妙地用来包装自己的祸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