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布太太接着说,“布莱克先生那么聪明,我敢说他眨眼工夫就能明白怎么回事。托比,往哈里大街跑一趟。替我问布莱克先生好,问他有没有空,我想跟他聊一会儿。不,等会儿!别这么说,听着就好像咱们指使人家似的。你一定先跟人家道歉,说打扰人家了。然后你就说,等您什么时候有空再来,要是能来聊会儿天,我们老板娘特别感激——不,特别荣幸——不,就说特别感激。”
自从她接管了布老板的生意,沃特爵士也继承了他爷爷的债务,于是布太太也就认识了史蒂芬·布莱克。基本上每个礼拜,史蒂芬都会带着一两个几尼到店里来还账。然而奇怪的是,布太太总不乐意把钱收下。“哦,布莱克先生,”她会说,“我求您,还是快把钱拿回去!沃特爵士准比我急着用钱。上礼拜我们的生意好极了!铺子里这会儿刚好有些卡拉加巧克力,买过的人都说全伦敦也找不着这么好的东西——风味、口感远远超过别的巧克力!城里到处都有人从我们这儿订。您不来一杯,布莱克先生?”
随后,布太太就拿一把漂亮的青花瓷壶泡好巧克力,给史蒂芬倒上一杯,并非常关切地问他感觉如何;看样子,就算城里到处都有人从他们这儿订,布太太也得等史蒂芬表了态,才相信这巧克力是真好。布太太对史蒂芬的好绝不止一杯巧克力,她还十分关心他的身体。外边冷,她就得问问他觉得屋里够不够暖;天下雨,她就担心他会不会着凉;若是天气炎热、干燥,她就非让他坐到窗户边上,看看窗外碧绿的小花园,舒爽舒爽。
每到史蒂芬准备告辞的时候,布太太就把钱的事重新提起:“不过下个礼拜,布莱克先生,我可就说不准了。没准儿下个礼拜真得要一个几尼才能救急——客人不是回回都清账的。那我可就做主啦,您下礼拜三再来,礼拜三下午三点钟。那会儿我最清闲,既然您好心说爱喝,我肯定泡好一壶巧克力准备着。”
男性朋友们读到这里,一定会笑笑说女人根本不懂做生意。而女性朋友们则和我想的一样:布太太可会做生意了,她这辈子唯一的生意就是拿自己的情换来史蒂芬·布莱克对她同等的爱。
托比跑了一趟,捎回来的不是口信,而是史蒂芬·布莱克本人。布太太关于金币的忧虑一扫而空,心头取而代之一阵焦灼,感觉却十分受用。“哦,布莱克先生,您这么快就来啦!我真没想到您这会儿有空!”
史蒂芬站在金币光芒之外的黑影里。“这会儿我在哪儿都无所谓,”他话音含糊,一反常态,“府上乱作一团。我们坡夫人身体不舒服。”
布太太、约翰和托比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跟全伦敦人一样,只要事情与坡夫人有关,他们就特别感兴趣。只要能跟王公贵族沾上点边儿,他们便十分骄傲,而坡夫人的惠顾则给他们带来最大的荣耀。坡夫人早餐面包抹的是他家的果酱,杯里盛的是他家豆子磨的咖啡,一说起这些,他们就无比自豪。
突然,布太太觉得不妙。“夫人她别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吧?”她问。
“没有。”史蒂芬叹了口气,“根本不是吃的问题。她说她胳膊疼、腿疼,夜里做怪梦,浑身发冷。但大部分时间里,她少言寡语,没精打采,身上摸着都冰手。”
史蒂芬走进奇异的光芒里。
之前托比、约翰和布太太身上发生的奇异变化,和光芒里的史蒂芬一比,简直平淡无奇:他本来的英俊增添了五倍、七倍、十倍;脸上的神情多了些超凡脱俗的贵气;最神奇的是,那光芒不知怎的,集中在他眉宇,聚成一只环,仿佛为他戴了一顶王冠。然而如同先前一般,谁也没发觉眼前的景象有任何不寻常。
史蒂芬黑瘦的手指拨弄着金币:“在哪儿发现的,约翰?”
“就在这钱匣子里,和其余的钱混在一起。布莱克先生,这些钱能是哪儿来的呢?”
“我跟你一样,也捉摸不出。所以我无可奉告。”史蒂芬又对布太太说,“布太太,我想当务之急是要避避嫌疑,免得有人怀疑您这笔钱来路不正。我想您应当找个律师,把钱交给他,让他在《泰晤士报》和《晨报》上都登个启事,看看有没有人曾在布记铺子里丢过二十五几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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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个律师,布莱克先生,”布太太恐慌起来,“哦,这可得花不少钱呢!”
“律师要价就是高啊,布太太。”
正说话的当儿,圣詹姆士大街上一位先生刚好路过布太太的铺子,发现窗板缝里透出金光,知道铺里还有人。这位先生正好要买茶叶和糖,于是敲响了铺门。
“有客人,托比!”布太太叫起来。
托比赶去开门,约翰把钱都收了回去。盖上钱匣子那一瞬间,屋子顿时一片漆黑,大家这才意识到,刚才能看得见,全靠这些古怪金币散发出的光。约翰于是赶紧跑去重新点灯,好让铺子里的气氛明快些。托比则把客人要的东西都称了出来。
史蒂芬·布莱克往椅子上一坐,把手捂住了额头。他面色死灰,看上去精疲力竭。
布太太坐到他身旁,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我亲爱的布莱克先生,您是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