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休息么?女士?”
“我只是醒的比较早,你知道的,罗伯特,夏天到了,空气已经开始变得闷热且潮湿了,很难让人睡得安稳。”
尤顿上下打量着她亲手养育的巨人,宫务尊主原本是想履行她作为管家的义务,来向基因原体汇报今天的行程,但是在看到基利曼的第一眼,五十多年的相处就让她发现了一些端倪。
“你在为了什么而苦恼么?罗伯特?”
“没有的事……”
基因原体本能地想要否认这一点,但是在尤顿女士那安静的目光之中,他在一秒之内,就凄惨地败下了阵来。
基利曼抿着嘴,拖着自己的步伐,缓慢的回到了自己那特制的办公桌上,他有些不甘地抚摸着他养父留下的沉思者,又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他的宫务尊主,直到发现那位女士跟了上来,同样坐在了办公桌的另一侧之后,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才被掐灭,基因原体叹着气,不得不开口了。
“好吧,女士,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一些人。”
“在想你即将来访的血亲。”
“是的,那是我的客人。”
“但也是你的血亲,不是么?”
“这是一个意思,女士。”
“不,并不是,罗伯特。”
尤顿缓慢却坚定地摇着头,她站起身来,让基因原体能够更好的看清自己,她那白色长袍下的身躯高挑而瘦弱,与她那已然变得苍老的面容分外相似,但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够得到内廷与赫拉要塞中所有人的尊敬不是因为她是基因原体的养母,而是因为她这些年来的成就、智慧与理性。
在她的怀抱中,极限战士的基因原体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十二个年头,随后,他又作为第十三军团之主,为人类与大远征而效力了将近四十年,在这半个多世纪中,尤顿一直陪伴在基利曼的身边,岁月夺走了她曾经姣好的容颜,却也让她的思维更加理性,让她的言语更加锐利,让她的目光更加深远。
“客人与血亲是不同的,我的罗伯特,他们大不相同。”
“你在每一天都会遇到成百上千的客人,无论是白天在内廷的议会大厅,还是晚上在这里,总会有人络绎不绝地来拜访你,那些行星总督、行商浪人、铸造世界的主教和机械神甫,你每天都需要面对这些不同又相同的面孔。”
“他们有求于你,又或者怀揣着你想要的东西,你会记住他们的模样和事情,但是在内心中却不会有更多的波动这是客人,他们与你相认并相识,但归根结底与你并不是一路人,你们只不过是在各自的道路上恰好地有了交界处。”
“但血亲是不同的,除了你那位基因之父外,能够与你并享基因原体之名的人物,总共有几个?十五个?还是十六个?无论具体数字是多少,对于银河来说,这都是足以珍惜的一个数字了,尤其是对于你来说,罗伯特。”
“毕竟,无论你们现在身处银河的何处,你们当初都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的,你们的人生轨迹拥有着共同的起点,并注定了会无数次交融在一起,你必须学会面对他们,面对你的血亲,你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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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单是兄弟,女士。”
基利曼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养母,他的目光很快就飘到了窗户外的晨曦之中,他坐在那里,双臂架在膝盖上,身体前倾。
“我们是兄弟,是人类之主的血脉,但我们更是同僚,是聚集在一面大旗下的盟友你是知道的,女士,当那些下城区的凡人在讨论起我和我的兄弟们的时候,在他们的第一个思维中,并不是把我和其他的原体,看作是同一个父亲的一群儿子,而是看做是同一位君王麾下的一群将军,同一个帝国之中的边疆统治者与军团之主。”
“当我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身份往往并不是共同阐述友谊的兄弟,而是率领着各自的军团去兵合一处的指挥官,任务总是优先于我们的亲情,更何况,我们本身也没什么值得阐述的友谊,我们每个人彼此之间相聚的并不多。”
“并不多么?罗伯特?”
宫务尊主微笑着反问,她的笑容让基利曼的话语听起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我觉得,在你的血亲兄弟之中并不缺乏真正的友谊,他们有些人彼此之间那火热的情感,甚至连我这样的老太婆都有所耳闻。”
“你并不是不能与你的兄弟们交朋友,罗伯特,你只是有些太过孤僻了,你会因为需要合作的任务而率军外出,但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阐述着友谊亲情的时候,你却又总是缺席。”
“你不能总是缺席这些集体的活动,罗伯特,当你还是一个马库拉格男孩的时候,你有足够的理由去不参加其他男孩们的聚会,毕竟和他们很难说得上是同类。”
“但是现在,既然你的亲人们就在群星之中联合与相聚,连接着彼此的友谊,那也许你的确该多出去走一走,让他们知道你内心的所思所想,让他们听听你所勾画的计划与理想,也许,你们就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尤顿的话语让五百世界之主沉默了一会儿,他再一次抬头,看向了墙壁上的时钟在不到十个泰拉标准时之后,就会有一位基因原体来到马库拉格的轨道上,阿卡特兰与考斯的通讯早在几天之前就通报了他们的行程。
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女士,你的话语与建议如果放在普通的凡人家庭中,那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但是在我这里,却有所不同我们不单单是兄弟,我们更是各自世界的统治者,是强大军团的统帅,我们的一言一行,我们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象征着我们身后那些足以征服与摧毁世界的力量。”
“简单来说,无论我们到底说了什么,还是我们做了什么,都已经无法单纯地代表我们自己了,人们不会看到基里曼做了什么,人们只会看到马库拉格之主做了什么。从而在那里担忧的推想着五百世界将会做什么。”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彼此之间就应该保存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我们每个人都象征着帝国这片丛林中的一头庞然巨兽,我们彼此之间的相遇就像是一次碰撞,会让树木倒塌,会让鸟雀受惊,会让丛林之中出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无论是为了稳定,还是为了减少这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都应该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你是知道这一点的,女士。”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教育过这个道理那些能够凭借着自己的人脉与声望,从而聚集起庞大力量的野心家,是一个稳定的秩序最危险的敌人,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团结一致这个词已经不再生效了,分裂的种子也已经生根发芽。”
“就像让罗马共和国最终走向终结的,并不是迦太基、马其顿或者斯巴达克斯,而是格拉古兄弟、马略、苏拉和凯撒。”
“你在担忧着这些?罗伯特?”
“算不上担忧,只是一种本能的考虑而已,我虽然对我的血亲们不算了解,但是我对他们的忠诚与服从很有信心。”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肆意的打破这些规则,女士,除了人类之主之外,任何人都不应该成为任何事情的绝对核心,我也许无法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我最起码可以从我做起。”
“你想你坚信着这样的话语,罗伯特?”
尤顿女士的话语很轻,她偏着脑袋,脸上露出了一种与她的年龄有些不太相符的狡黠笑容,如果基里曼能看到的话,那他也许会有所防备,但很可惜,马库拉格之主正专心于窗户外的那几缕晨曦中。
“是的,女士,就像我刚才你所说的那样,我认可的这样的信条。”
“那你为什么要打造那么一个房间呢?”
尤顿轻声的话语,让基里曼的眉头直跳,基因原体有些尴尬的扭过了脑袋,看向了自己的养母,他试图想要阻止她继续诉说,但是他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到。
“打造那个房间,那个你并不常去,但偶尔也会光临的房间,你会在那里冥想,又或者是幻想着未来的一些计划,”
“你曾带我参观过那里,我的罗伯特,哪里有什么?一张长桌,二十一把椅子,全部是为原体的身型所制,每把座椅都源自与长桌材料相同的花岗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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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背上铺着旗帜,长桌首位那把最大的石椅之上披挂着泰拉的旌旗,其他的旌旗则属于各个军团。”
“我还看到了侍从们去将一面新的旗帜挂在那把椅子上,那把象征着第二军团的椅子,我看到过那张旗帜的标志是一轮暗色的太阳,仿佛沸腾的火海,但是围绕着太阳的那些图案,却不在我的认知之中。”
“圆形环。”
基因原体低沉着语气,慢慢的解释到。
“那是凯尔特风格的圆形环,它们围绕着一颗光滑的暗色太阳,乃是第二军团之主为她的军团所设计的徽章,只会在正式场合使用。”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刻意逃避着尤顿女士所讲述的那个房间一样,每当基因原体想起那个房间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多愁善感了。
“你必须承认,罗伯特,在你内心的某个角落之中,渴望着与你所有的血亲兄弟们,甚至是你的基因之父坐下来,所有人一起平等的交流着,交流着对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看法和意见。”
“你就是抱着这样的渴望,将那座房间的布局图纸交给了马库拉格最好的建筑师,不是么?”
极限战士的基因原体轻轻地咳嗽着,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断的在房间中那些特别定制过的超大号家具上来回跳跃着,过了一会,他才有些避重就轻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