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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取在手中,拍了灰打开来看,见这书乃明代初年浙江人所编,赫然是一本民间木匠师的专业用书。只见那扉页上印有“南京递匠司司承周言校正,丙寅年清秋月编绘”之类的字样,这书全书完整、图文并茂、字迹清晰。
仔细看去,这书第一卷讲的是介绍行帮的规矩、制度以至仪式,大型施工的工序,选择吉日的方法,说明了鲁班真尺的运用,论述木匠的工具由墨斗、曲尺、规、刨、锯、钻、凿、锤子构成,不一而足。
第二卷讲的是包含棋盘、屏、床、桌、椅、凳、箱、柜、香几在内的家具34种,囊括了普通人家及皇宫所有各式家居用具。
第三卷讲的是农具的基本尺度和式样,小自牛犁、木耙、搏斗、木筛、纺纱的纺车,浇水的水车,大至绞盘、翻车,流水舂米转盘、榨油台等等不一而足。
第四卷讲的是各种宫殿、衙署、庙宇、礼堂、祠堂、园囿、民居房屋建造法,到凉亭水阁式止。
第五卷讲的是军队兵器制造,无非战车、粮车、云梯、了望台,营寨栅栏、拒马、攻城车、巨弓、短驽、诸葛连环弩、箭杆、木牛流马、木炮各类等等。
这五卷的内容全都详解了结构及制作过程,叙述中前文后图,以图释文,文中多为韵文口诀,还介绍了鲁班尺、曲尺的规格、图式和使用方法。
书中最后还提到建造各类房屋的吉凶图式72例,版面为上图下文,构成都是一张图附加一首诗的形式,文字说明多为阴阳五行、吉凶风水对盖房造屋的影响。
陈正南翻看一会儿之后,简直如五雷轰顶,好似一个人认字学习十几年,从来没见过书,没摸过毛笔,这日突然到了学堂之上首见如山的书,笔墨纸砚一大片,当即就呆了。
这日下午,陈正南片刻不闲捧书阅读,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黄昏时间,外面有人敲门,丫鬟从外面推门进来,放了一盆热水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公子,请你净了手,我们老爷请你去正堂用茶。”
陈正南忙起身道谢:“好,我这就过去。”他随即洗了脸,出门往正屋里去。
外面,雪已经小了很多,如雾如尘。
这时,陈正南看见香兰和丫鬟两个人正在玩雪,追着、闹着,看见他,两人都安静下来,随后便往后院去了。
那一刻,陈正南忽然想到了李红娟,想到了那个他一生中再也见不到的人。这样想的,不禁心里有些忧伤。
就在那时,香兰走到转角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消失在转角处。
陈正南到了正屋,钟仁轩正端坐在八仙桌旁看一本书,见他进来,忙起身让他坐下,从茶壶里为他斟了杯茶,问他睡得如何。
“多谢老伯,”陈正南答道,“这一觉我睡得很深,真是多谢,真不知将来该如何报答你们。”
“区区小事何须报偿,人生在世,都有山高水低之时,但凡人有难处,天公总会安排他人相助。你我在这大雪天相聚在寒宅里,这是天意啊,也算得上是缘分。”钟仁轩说。
“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晚辈有幸得遇,更不胜感激。”陈正南道。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可曾读过些什么书?钟仁轩问。”
陈正南就把自己在学堂里读过的书本说了一遍。
“那公子可有意要考个功名?”钟仁轩问。
陈正南连忙起身答道:“之前晚辈顽劣,不听劝教,家父后来便安排我去学了木工,所以现在已断了功名之念。”
钟仁轩叹道:“那也甚好,人生在世,说白了无非都是活命吃饭,有门手艺,那便是衣食无忧。只是不知,你学的木工里哪一门呢?”
陈正南回道:“晚生学的是粗木工,细木工的活,一般的桌凳我也可以做。”
“那真是难得。”钟仁轩品了一口茶道,“你是大木匠啊,这一行在我们这一方很是稀奇。我们这边请人造房,修建祠堂,都是从西边的孙集上去请,还时常请不到。”
陈正南道:“晚生也是才出师不久,实属勉强、勉强。”
钟仁轩向他请了茶,说道:“现下这雪有些住了,你我出去走走如何?我们这一方虽然没有风景名胜,却也有些田园风光可以看看。”
“伯父如此好意,自当从命。”陈正南答道,他说着忙站起来,饮尽杯中的茶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钟仁轩先行。钟仁轩略有谦让,便先行走出去,心中对他的谦恭之礼甚是满意。
当下两人出了院门,一直走到村外,只见一片银色的田野大世界呈现在他们面前,广袤无垠。
村子、田地里都静悄悄的,仿佛整个天下只有雪花在轻轻飘落,在上演着一场洁白的精彩,把四下里装扮成一个粉妆玉砌的银色世界。
面前的土地上,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往远看去,四野里遥遥无极的冰雪风光分外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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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闲谈间走到一处田边,钟仁轩指了指面前的田地,说道:“此处往西90多亩地便是老夫的田产,北边还有一块地有30多亩,是年前不久才买下的。这些地中间祖上传下来30多亩,其余的,都是我这些年常去口外做些皮货生意,挣了些钱置办的。”
陈正南道:“伯父真是有为之人啊,失敬。”
钟仁轩道:“哪里,只不过好在没有败坏了祖上所留下来的家业,倒也没有辱没先君,没让先人难堪。”
陈正南有些疑惑,不知对方为何向自己展示家财,诉说自己的本事,感觉他有炫耀之感,但又看不出他有得意之色。
两人四下里走了走,但见这大雪中银装素裹的风景里,远山隐隐,小河边浓密的柳树林如黛如烟;荷塘沟渠,尽显幽幽;树木苍苍,天色茫茫。
钟仁轩道:“公子自幼读书,不知诗词这一块,也有涉猎否?”
陈正南道:“小时候也读过几句李杜,只是不曾专门上手。”
钟仁轩道:“小何,今日你我观这雪景岂不美哉,壮哉!何不试成一首?”
这突然的邀约,让陈正南有些措手不及,不禁有些愣怔,只得道:“只是儿时读过千家诗,后来便入熟读经书,这诗词雅句,晚辈早就生疏荒废了。”
钟仁轩道:“勉为其难的话,也就罢了。”说完放声大笑。
陈正南只得赔笑,少顷,他四下里走着,回身看了看村庄旁边的小桥杂树,又遥望家乡的方向,远山如淡眉虚恍,又踱了几步后,思索片刻,他轻声道:“钟大叔,我已经有了,”然后吟道:“
寒色孤村幕,悲风四野闻。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鸥鹭飞难辨,沙汀望莫分。野桥梅几树,并是白纷纷。”
钟仁轩听他呤完,不觉大惊,品读其中一二,更是连连点头赞叹:“好诗,好诗!真乃好句。”
陈正南笑道:“钟叔叔过奖,小侄献丑了。”
钟仁轩道:“何公子不去考个功名,真是委屈了这才情啊。”
陈正南道:“惭愧,惭愧。”
炊烟四起之时,欣赏着这漫天飞雪,恍若仙子故里的洁净冰雪尘世,两人往钟家走去。其时,路上那雪下得又大了起来。
陈正南不禁说道:“几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真漂亮。”
钟仁轩说:“这是一场好雪啊,瑞雪兆丰年,明年的麦子收成一定好!又是一个丰收年。”
两人进了院子,走向正房,只见堂屋门口站着一位比钟仁轩年长几岁的男子,那人蓄着黄黑的胡子,目光正直直地看着走过来的陈正南。
钟仁轩走上前说道:“这位是我族兄四哥仁浩,他也是本村的里正。四哥,这位便是路过此地的小何。”
陈正南连忙躬身施礼:“伯父,晚辈有礼了。”
钟仁浩拱了手还礼,说道:“小何果然一表人才。请!”
钟仁轩招呼两人进屋,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桌中间放着热气腾腾的铜火锅,炭火正红,火锅已经烧开,冒着热气,堂屋内两侧各放了一只炭火盆,室内格外暖和。
这时,丫鬟端了热水拿了新的手巾进来,请三人净手入席。陈正南是客人,但他谦让坚持,最后还是钟仁浩兄弟先后净了手,三人分才宾主入座。
晚宴中,钟仁轩的妻子和香兰没有出席,只有那丫鬟和婆子不时过来上菜添汤,招呼着侍候席面。
面对这热情的场面,陈正南此时已没了拘束,也放下了防备之心。
三人喝着酒,聊天,谈论雨雪天气,说到了刚才在外面游逛,钟仁轩自然就谈到了陈正南才做的新诗,重新呤了一遍,钟仁浩听罢,不禁站起来击掌叫好,之后更是逐句点评,连连夸赞陈正南,酒便喝的更是畅快,席间甚是融洽,三人很快都有了酒意。
这时,只见钟仁浩与钟仁轩敬酒时,微微点头示意,两人举杯互敬。
片刻后,那丫鬟出去了不久,又从外面进来,俯身靠近钟仁轩说:“老爷,外面有孙家集的人来见您,说是有事要和你谈。”
钟仁轩站了起来道:“我先失陪,你们二位慢用。说完。”他说完便随丫鬟一同走了出去。
钟仁浩和陈正南又喝了一杯酒,很随和地问道:“不知何公子可曾婚配否?”
陈正南道:“伯父,晚辈还不曾婚配。”
钟仁浩向他靠近了些,说道:“眼下有一门良缘,我想说与你,不知何公子可有意否?”
陈正南说:“伯父,晚生家境很是一般,现在又在有事的旅程上,怎敢--?”
钟仁浩道:“这个自然不是个事,若你有意,待你南去回来之时,我们再谋划这个事情,这样说来,你意下如何?”
陈正南有些迟疑。他知道今生再也没有回家的可能,父母此前曾给自己订下一门婚事,那女孩叫李红娟,早已成了空谈。眼下自己如此光景,居然有陌生人要给自己做媒,吃惊之余,他又担心自己害了人家,故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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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犹豫间,钟仁浩又说:“这样,我先说与你听,如果你有不中意或是不便之处,就当我没说罢了,待雪停了,路好之时你再走你的路就是。”
见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陈正南只得说道:“如此,多谢伯父了,愿闻其详。”
钟仁浩饮完面前的杯中酒,陈正南端起酒壶为其斟满。
只听钟仁浩说道:“我要给你说的这门亲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这家门弟弟仁轩的独女香兰,想必你一定已经见过了。”
陈正南闻听此言,不禁一愣,之后又不由得心头暗喜。
他对香兰的印象从第一次见到就很好,作为青春年龄的男子,本能的他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