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各乡传话的同时,张怀吉领着秦敬嗣等,改换向曾参与“倒卖县粮”的乡中富户们索要粮、财,捎带着,没有参与过“倒卖县粮”的各乡富户们,也被张怀吉登门,要粮、要财。
侯友怀俘虏到的那些县吏,都已被李善道释放。
一面是释放县吏,一面是问县乡的富户们索要粮财,这似乎是颇为矛盾。
县吏和富户都同属地主阶级,你既然是要向地主阶级示好,拉拢地主阶级,那怎么在释放了县吏的同时,又问县乡的富户们索要粮财?——而实际上,这并不矛盾。
该拉拢的,自是需要拉拢,但为了队伍的发展,该强取豪夺的,也还是得强取豪夺。自古以今,不论哪一支的造反队伍,在起事之初,以至壮大起来以后,无有例外,都是这么干的。
况且,还有两条。
首先,向县乡富户索要粮财,系“师出有名”,谁让他们中的部分参与了私卖县粮呢?其次,没有纵兵抢掠他们,只是“客客气气”地向他们要些粮财,比之翟让等部所干的那些事,这已经是好得很了,甚至,比张须陀等各部官兵们在各地征战时所干的事情,也已是好得不少。
且无须多言。
只说“以粮募兵”的消息放将出去以后,当天下午,并没有多少县乡丁壮前来应募,反是张怀吉、秦敬嗣等在这天下午的“讨进奉”中,倒又在各乡讨得了总计上千石的粮食。
粮食越来越多,来投义军的丁壮却不见增多,这可不成。
晚上,李善道和刘胡儿、张怀吉、侯友怀等商量了下,决定把募兵的方式稍做个改变。
次日一早,张怀吉、侯友怀带着他们内应起事的部曲,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城北门外堆积粮食的所在,引得县内、县外乡中的百姓,不乏胆大者偷偷观望。
却只见他们到了后,李善道亲给张怀吉、侯友怀的部曲,每人发给了粮食一袋、肉一提、酒一壶,另则白钱上千枚!他两人的这些部曲,有的在城里住,有的在乡里住,得了粮肉等后,俱皆扛粮背肉、提酒携钱,无不高高兴兴地或回城、或还乡,愈是引得了县乡百姓的围观。
张怀吉、侯友怀的部曲都是本地人,在他们的打样下,随着消息的散出,确定了如果投附李善道,李善道是真的会给钱粮,从这日的下午起,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县乡的丁壮前来应募。
李善道身在现场,见前来应募之人,大部分俱是衣衫褴褛,有的操的还不是本地口音,不乏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者,心知他们必然或为本地之贫户,或为流落、路经本地的流民。
回想起昨晚他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一种荒诞的讽刺之感,浮上他的心头。
尽管已是决定了对於士绅,要采取拉拢的态度,可结果最起码是现在,来投附他的却大都仍是贫户、流民。——这也可以理解,士绅地主有家有业,有田地,他们自是不太容易冒着失去这一切的风险,竟来投附“反贼”。用后世的话说,士绅地主,大约与小资产阶级类似,软弱、投机,论及“革命”的坚决性,确乎是不能与一穷二白、没甚么可再失去的贫民相比!
只是,虽然清楚这些,奈何限於当下的时代背景,最终最需要合作的帮手,却还得是士绅!而不是贫民、流民。打仗的主力、流血牺牲的是贫民,而最需要合作的却是士绅,何等讽刺。
后世读书时,有时会见到的一句话,李善道现下对之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这句话便是:“地主士绅窃取了革命的果实”。他不禁地再度自嘲:“将来老子若能成就一番事业,这番事业,却老子也是窃取得来的不成”?
过度的清醒,领先於旁人、领先於时代的清醒,在某些时候,会是一种无奈,会是一种痛苦。
也就难怪,“糊涂”两字前头,会有人给它加上“难得”二字。
“窃取不窃取,都是后话,——也不知老子的实力到头来究竟是能发展起来不能!却无论怎么说,即便最需要合作的是士绅,这些贫户、流民既来投附我了,我却自亦当仁厚相待!”
李善道心里这般想着,在高丑奴、秦敬嗣等的簇拥下,站上了高台,清了下嗓子,向来投附的贫户、流民们大声说道,“诸位老乡,兄弟便是李二郎。我的名字,你们可能听闻的不多,我家主君之名,你们定是多已有闻。我家主君就是刚在大海寺北大胜了张须陀的瓦岗翟公!”
他指着台前竖着的一片牌子,接着说道,“诸位老乡,今我在贵地,竖旗招兵,凡愿来投附的壮士,我在这块牌上,已经写得明白,共与君等三条相约,一定可以保证做到!先给钱粮,以做安家,这是第一;入伍以后,绝不打骂虐待,我与你们同甘同苦,这是第二;只要立下功劳,我不吝赏赐,不分贵贱,一律论功行赏,虽纤微之功,我也必赏,这是第三。”
台下围聚的来投附的人群,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