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学术氛围浓郁的主城区,大巴扎的夜晚,欢愉和喧闹才是主旋律。
如果在平时,如果没有晚间表演,祖拜尔剧场的成员们吃完晚饭稍作休息后,会在剧场内忙自己的事。
道具工程师内嘉和里卡尔会根据在台上布置第二天演出需要搭建的场景,并且为其他成员制作演出服,剧场经理谢赫祖拜尔会专心编写演出的剧本,妮露和库洛什在台下排练。
但在接触了那么多来自沙漠的佣兵后,妮露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赤足踩在里卡尔为她准备的地毯上,手脚依照本能机械地摆出舞蹈动作。
她的舞姿依然优美,但思绪已经飘飞出去。
她从前不是没有和镀金旅团的佣兵们打过交道,她站在剧场舞台上时,台下总会有一两名麦色皮肤戴着红色长巾的沙漠民,
虽然他们的数量远比不上商人、搬运工,甚至比不上学者,而且她早从附近居民口中了解到他们的困境,她不赞同“沙漠人天生有智力残缺”的观点,但她此前也没有刻意花时间深入了解佣兵们的世界。
直到今天,一批一批的佣兵涌入祖拜尔剧场,为了争取到一个不用流血,不用卖命的工作竭力展示自己,为此不惜在阳光下等待五六个小时,这一场景给妮露带来了极大震撼。
在智慧之国的须弥,舞者、杂务人员向来被人看轻亦或者鄙夷,她从没有想过,单就这么一份工资一般、没有假期、也并不受人尊敬的工作,会引得来自沙漠的人们蜂拥而至。
她原本穿着里卡尔为她制作的演出服旁若无人地在剧场内排练,可每一个看到她的沙漠民,眼中都流露出或是艳羡,或是希冀,或是渴望的目光。
那一道道目光几乎要把她刺穿,她觉得那些视线彻底击溃了她的防线,她目光闪动,快速撇开眼匆匆下了台走进后台换衣间,试图通过躲避逃避这一切,
但当她用颤抖着的指尖解开繁琐的衣物,将华丽的衣饰一件件卸下,直到最终赤裸着身体站在镜前,她伸手去够那对金色耳环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呓语,让她正视这个国家三分之一人口正经历的苦难。
她似乎听到有人低语:你们居住在同一个国家,为什么你的皮肤洁白细腻,像没有瑕疵的玉,他们的皮肤却是黑色的,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太阳灼烧留下的痕迹...
我没有,我一直知道他们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但从没有试图改变这一切,我觉得自己的力量太渺小,做不了那么伟大的事,但现在“莎士比亚”先生给了我一个这样的机会,我将遵从他的意志,努力做我能做的事。
妮露用自己的声音对抗那些呓语,然后她换上常服,站到了祖拜尔身边。
正在招募人员的剧场经理并不惊讶妮露的出现,他小声对妮露说:“妮露,你好好看看,他们谁的舞跳得比较好?记下来。”
妮露点点头,认真倾听佣兵们的自我介绍并观看他们的表演。
她第一次了解到,百分之二十的沙漠民懂得如何训鹰、训蛇,他们能让猎鹰按照他们的想法俯冲而下用利爪抓住猎物,再准确地飞回自己手上,也懂得如何在不用笛子的情况下让蛇起舞。
他们都是天生的歌唱家、舞者,在来到雨林地区以前,他们会围绕篝火唱歌起舞,或赞美自然给予的馈赠,或乞求风沙不要淹没村庄。
妮露欣赏了他们的即兴表演,那是艺术,不同于她的舞蹈的一种艺术,更为直接更为奔放,但都是能给人带来欢乐和美的享受。
他们有的已经超过五十岁,有的才十四五岁,他们本可以像她一样站上舞台,接受众人的鲜花与掌声,或是站在田埂上享受丰收的喜悦,或是走进教令院,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