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其人,以前履历不清,在三木乡名声噪响时,正是计划生育深入疯狂时,是拆迁掩埋地累累罪恶,要不然仅墙上那些令人发指的标语口号,就能让人声讨,那些不是地主堪比地主更甚的计划生育专干,就够让人咂舌,曾经何时,计划生育专干,风头一度盖过村书记,村主任,三木公社人可以不认识冯丕楼、张国军,但不能不认识刘文,那时他是计生办一把手,富得流油,听听他家属吴秀娟是怎么说的,言语之间透露出的不一般,“俺家刘主任忙得四脚朝天,你几时看他在家吃过饭?这个家哟,连个旅馆也不到,有时半夜被叫走!”这种牙长话,你听得恶心。
刘文那家伙,一脸色子,喜欢到最多的地方就是吴洼子,他经常背后骂,“狗日吴洼子就是有钱,你能罚多少,他们就能给多少,即使手上没有,在村组转一圈,这钱就来了,比他妈上银行提钱都迅速!”
正是嗅到这种味,刘文就蹲点一样,从西边老家第一站就晃香油一样晃到吴洼子,吴洼子人热火朝天的热情被点燃,他专治愣的、横的和不要命的,有钱就能多生无钱只能少生或不生,“抢生费”一词,来自于他的发明和独创,生育要有准生证,要不然,你新结婚的也不行,否则就要掏“抢生费”,据说这家伙铁面无私,公事公办。
贺林最初是想拿下刘文,给吃他吃,给喝他喝,给拿他拿,但就是喂不饱的狗,吃了喝了拿了,刘氏一样不心慈手软,有一次刘文这不开眼的,居然吃拿卡到贺成头上,这之前,贺林还和他耳语过,没有用,这贺成是谁呀?贺林亲亲二哥,且一母同胞,三十多岁才说下个外地女人,头胎是个丫头,二胎怀孕五个多月,经检查是个男娃,却硬生生被刘文这狗杂种给引了下来,别人都说打狗还得看个主人,这刘文愣是不看,说有人举报到冯丕楼那里,他也没有办法,这分明是拿人头兑汤,还要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贺林摇摇头:我信你个鬼!刘文偏还要承诺:下次一定……!这不就是放屁嘛!贺林能被这种忽悠?等着吧,日时悠长,可以搓成麻绳,也是捆仙绳,机会合适,捆你个结结实实,自此刘文到了吴洼子,就再也没有理他,别说前护后拥,就是要喝一杯茶,你得自己尿!贺林不用动手,却跑得没影,村部只留通讯员周崇生,这人五十挂零,油腻得很,平时就奸奸篡篡,整人更是其拿手绝活,这周氏有浑名:生葫头!他的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他两手一摊,“刘站长,对不住,狗日自来水海子,没有水,贺书记临走时,让我好好招待你,你看这自来水,便就这么不开眼,连滴尿汁也没有,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哎,怎么弄?我打过电话,修自来水还没来,我想带你上小饭铺去,吃点喝点儿,以解劳顿之苦,现在小饭铺不敢沾了,头几天被人举报:公款吃喝!怕被逮到,我家有些远,要不然上我家去,怎么弄?你大站长出来公干,还能走哪儿锅背哪儿呀?这不合适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千里做官,为吃穿,眼下这嘴都顾不住了,这叫什么事?”周崇生这番表演既兜了底,又把难听的话,贯穿其中。
刘文就算再是二傻子,也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嘿,嘿嘿,过去他是小瞧了这姓贺的,不能因为人比他年轻,就拿姓贺的不重视,自此,吴洼子他不再驾轻就熟,此地果然不是凡地,有能人嘞,没有当地小鬼配合,就算你是阎王,到这地上都不好使,刘文虽认识到了问题严重性,但没有补救措施,这就是刘文治命伤,自此和贺氏结了梁,以至于若干年后,刘文落伍了,去一个叫埠子的地方,被人大打出手,连自行车都不要了,仓皇逃回家里,无颜再见乡邻,若干年后的另一个某一天,刘文老家拆迁,作为乡拆迁一把手的贺氏,就把这一箭之仇报了,刘文家有块地方是翻盖的,无图无证,别人的都马马虎虎,只有他家既要图又要证,两样没有的一块房产,当违建处理,刘文憋屈,但遥想当年,自己何等叱咤?落魄凤凰哪如鸡?
李红旗在这局中,逐渐顿悟:他也办厂,从三木乡民丰银行,贷款十五万,做起了当时最红火的生意,剐胶管,这种生意很吃本,也得赚钱,当时的人几乎疯了,打过胶的胶管,里面有胶,剐下来,胶是胶钱,管是管钱,很多时候,他学外人,把当地的一种可口食物凉粉整桶买来,粉碎后,混在胶里,肉看不出来,和胶一起再粉碎,凉粉全当胶卖了,黑心钱他赚得太多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道上三教九流,没他玩不赚的,钱多人横,就像螃蟹,别人教拿刘文不当一瓣蒜,只有他例外,他想节外生根横枝,李红旗不到外边折腾。就守在家里,一心做他的胶管生意,卖进买出,人生如水鼎沸,一天两酒三酒,过得醉生梦死。
1996年,算是不平凡的一年,也是我和祁秀玉终结的一年,这一年,应该从春天算起,我大呢陈兰英在樱桃绣实枝头时,她却走了,是一口浓痰卡死的,死得很痛苦,据值班护士说:是活抓活拿而死的,前后两分钟不到,据五姐李子凤说:如果她当时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个噩耗传到贾家沟,一片欷吁之声,都说好人不长寿,她的故去,让我很长时间夜不成寐,往事如烟,我想像不出,如果没有她的格外付出,我们这一家会是什么样子?很多磨难会更重更深,近30年过去了,它一直如梦,在我心中时不时泛滥一下,59岁,这个年龄去世,多么令人痛惜,笔乏无力,写不出心里的沉重与悲伤,欲哭还无泪,天塌了,地陷了,真的,她的仙逝,让我内心添堵,育恩无报,有愧呀,那时的我,比起李红旗来,该有多么羸弱,要钱没有,家未成,业未立,想想真是书读多,人变傻,锥子一样的痛,无法排揎,心如筛子,动一下,洒下都是血雨,挣扎拧捻,我那时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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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上陈氏离去,我作痛苦状,既不能写更不能进,就那样日日惶惑不安,祁秀玉究竟是失望还是走向俗气,我不得而知,那是夏来临之前,情的炸裂,那一晚,她疯了,先撒碎她送我书,我抽下她脖子上的纱巾,绕着那本破书,扔门口汪里,接着她又去我家,撕碎我手稿《沸腾的大雁河》,我狂扇她三个耳光,撵她滚,骂她是浑蛋!她呜呜哭着,从我家走了,有两次推车撞墙上。在那一晚,我们都失了态,但究竟是怎么发生这一切的?现在想来,仍然一片茫然,我们都说了许多过头的话,青春啊,用眼泪和激情相伴相生,那一夜月光无比的好,我妈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一直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默默流着泪,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输不起,更赔不起,偏就那样执扭着,好好的春醋,被我做馊,或许是性格使然,亦或是压抑的炸裂,总之,我们在春的尽头,刀砍斧剁一般相互伤害。
我的脾气就是那样:平时安静,怒时如火山喷发,一旦发作,就地动山摇,这是我性格致命伤,并且一生因这个吃了不少亏,童年少年形成的性格,一生无改,真的,像伟人说的那样: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性格像宣泄的水,恣肆汪洋,诸事用刀劈,刀钝亦无悔。
春去春会回,忧伤的,悲愤的,失落的,该去终须去。
我已经不那么安静,心狰狞,意炸裂,那些日子,我是怎样渡过的?想想我会笑,甚至悠闲吹上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