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阳春三月,倒春寒的冷风嗖嗖,猫吖拉了一下薄棉袄,试图把隆起的肚子裹紧。
“他爸,你看你娃把我的衣服绷的,还有一个多月才生,里面的线衣织缝都出来了,这几天都没敢吃饱饭,早上你和妈剩下的那点黑面糕叶都没吃完。”
“你快坐那个干木墩上歇一会儿,剩下这几根树干,我把旁枝锯了装车子捆好,咱们赶紧回去了,这天气风一吹冷嗖嗖的,小心不要把你吹感冒了。我倒是身上出汗了。”存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木锯,抬起右脚踏在树干上一个合适的位置,双手紧握木锯把柄,用力一拉,几个尖尖的锯齿就镶进树枝,“呲哧——呲哧”几声后,一截树枝咣当躺在地上。他利落的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树枝放在架子车里,用绳子绕了两圈,脚蹬着车沿边拉紧捆绑好。
“好了,回了,本来还想捆紧实给你留点边沿坐呢,你看这树枝呲牙咋虎的,现下做不成了,咱们慢慢回。”
“坐啥呢!我又不困,现在你让我再拾这么一车树枝都不在话下。王沟里不是还有几棵树嘛,趁着你这几天不上工,一并收拾了?”猫吖手扶着树墩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
“王沟里的去年才砍了些,到明年再说。”
存生猫着腰拉着架子车,吱噶——吱噶,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在土路上。刚换过颜色的柳枝灰皮中带绿,细细的枝条两侧遍布着均匀一致的茸毛小苞头,堆叠在一起,随着车子的颠簸上下左右摆动,像起舞的精灵欢快雀跃。
猫吖取下围巾,重新把头脸遮住,在脖子缠一圈打好结,桃红色的围巾趁着大红色的棉布薄棉袄,在一片茫茫泛灰的塬上,除了远看青绿近看还是枯草的麦苗,那简直就是最惹人眼的红。她双手相叠捅入袖子衣服里,搁在肚子上,扭动着屁股轻快的跟随着架子车。
“回去了挑几根端庄的木枝栽到坡头上,一到夏天出去好乘凉,再长壮点,可以拴牛。”存生说。
“嘿嘿嘿嘿!你猜我刚才走神想啥呢?你说你当年真像个猪头昏一样,我大嫂子领我来你们家里看家相亲呢,你居然把我大嫂子当成我,还把手帕给错了。可怜你长那么大的眼睛,愣是里面没装水!哈哈哈,想起我就能笑的肚子疼”。然后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插着腰,困了又换个姿势,手搭在车沿边,撅着屁股咧着嘴。
“你说你有意思吗?一直把那陈谷子烂糜子的事拿出来,说了一遍又一遍,换着姿势的笑话我。你说你那时候猴溜不急的,走路都蹦跶蹦跶的跳,扎两个毛辫子,谁成想那是给人当媳妇子的料?还以为你是跟上大人来耍。大嫂子虽然没你苗条好看,人家稳重成熟点,我肯定想着是给我介绍的对象么!”其实,存生已经不止一次这样的解释了,每次都绯红了脸,这次的语气略夹带点埋怨。
“你不知道,大嫂子完了把手帕给我,回家里说开了,直接把二嫂子笑的屁淌呢!哈哈哈,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猫吖笑着一边背过手扶着腰,
“你那是瓜子笑多,快不折腾了,你那样笑,小心把我蛋蛋娃生路上了。”存生回头看了一眼猫吖,转身嘴角上扬,脸上淡淡的一抹微笑。
那年,猫吖十九岁。因为出生时眼睛不停的扑闪,睫毛浓密纤长,一对黑豆眼珠,活像极了家里的大白猫,就有了猫吖的名字。如今,虽已嫁作人妇,两只大眼睛仍炯炯有神,两簇浓黑的眉毛如山黛蜿蜒,鼻梁挺立,鼻孔粗大,急性子的显着特征。一米七二的个子,走起路来像极了她男人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