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就那么一个圆镜子,小心还砸碎了呢,人长得俊头上顶个屎毡子都是俊的,我看能成的很了,岁娃娃么,差不多剪短就行了,那么细发有啥用呢”,
燕燕抬起头翻着眼睛、撅着嘴瞪了奶奶一眼,猫吖手抓着头盖骨一把拧了过来,说道,
“你乖乖坐好,不然我一不小心头上剪个坑”,
燕燕赶紧短短的直起腰身坐端正,小燕和彦龙坐在旁边的板凳上手里套着一条打结的绳子“解绞绞”,彦龙反转两手捏起绳子翻过来,成了“两条线”,小燕两只手的小拇指勾起绳子,撑开手向下倒转过来成了“母牛勾子”,他们一来一回,相互翻解绳子,到最后的“扫帚把”,几条绳子交织在一起,中间打成结,像两个扫帚把对接在一起,小燕伸进手拍打了几下,中间的结节舒展开来,她勾起绳子一拉,整个线子乱成一团,燕燕着急的骂小燕,
“我把你个笨蛋圆蛋,光吃饭一个顶两个,解绞绞老是出错”,
小燕听不得人叫她圆蛋,圆蛋本是他们三个给家里的白狗起的名儿,因为小燕吃饭时,嘴巴搭在碗边“不留不留”的只管往嘴巴里刨,样子像极了狗吃食,而且小燕的体格远比燕燕壮实,和燕燕站在一起个头冒出燕燕一截来,庄里人看见就说,燕燕不好好长个儿,小燕身体好,看起来倒像小燕是老大。有一天吃饭,存生看着小燕端着碗刨饭随口打趣说,“你看咱们二女子吃饭像咱们圆蛋嘛!”,于是燕燕和彦龙趁着劲儿,就管小燕叫起了圆蛋,刚开始时,小燕嘴巴一咧,揉擦着眼睛哭嚎起来,边哭骂边抡起拳头追打燕燕和彦龙,她越是嘶嚎的厉害,燕燕和彦龙两个越是一遍一遍的叫着圆蛋,不时还像唤狗一样咂吧着嘴巴“嘬嘬嘬”的故意气小燕。时间久了,小燕也习以为常,只是每次听见都要怼回去。听见燕燕又叫圆蛋,她也不甘示弱,瞪圆了大眼睛,吐出舌头来回摆动,紧眉瞪眼说,
“不理你,我们两个玩不要你看,你管的闲事宽”,于是转过身体挡住燕燕不让她看。
“看你们三个,一会儿关系好的一个离不开一个,一会儿又跟老回回见了猪一样,一个见不得一个,怎么就不好好相处,好了!该到小燕了”,猫吖取下燕燕脖子里的纱巾,把脖子里的头发拿苕帚扫干净。远处隐约传来爆玉米花的声音,猫吖打发彦龙先去大柳树下排队爆玉米花去了。留下燕燕和小燕,准备给窜耳朵眼儿。猫吖准备好几粒花椒、一截红线、煤油灯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小燕看见针怕的躲进厨房里不出来,猫吖哄唆着燕燕第一个来,说是很快的,一点都不疼。燕燕脚底下磨磨蹭蹭走上前,猫吖捏着两粒花椒在耳垂上揉搓转圈圈,一会儿功夫,燕燕耳垂变得又薄又透亮,猫吖穿好针线,针头在煤油灯火焰上来回撩了几下,燕燕看见赶紧蜷缩着身子歪着头,猫吖一边安慰一边拽着燕燕耳朵,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燕燕一声“哎哟喂”,针已经穿了过去。等她们两个耳朵眼儿都穿好后,猫吖拿提前和好的一小团软面把线子两头捏在一起,抹了些胡麻油在红线上,轻轻的来回拽动线子,猫吖一边拉一边说,
“抹上点胡麻油,一来刚穿好的耳朵眼儿不长合,二来也不会感染流脓。等过段时间耳朵眼开了,取掉红线,再窜一根公鸡羽毛进去,一两个月后耳朵眼儿永远都不会长合。等你们长大自己挣了钱,就可以买喜欢的耳环戴了。等你们出嫁时,婆家还会给你买金耳环”,
燕燕和小燕相互吐着舌头咧着嘴巴瞅着对方,不好意思的笑了,手不时摸着耳朵,似乎耳朵里多了个东西有点不自在,耳朵热乎乎的还有点发痒微疼。两个挤在一起照镜子,你推我桑闹腾了一阵,猫吖催促着去塬上大柳树跟前帮衬彦龙一起爆玉米花,两个在口袋里装了几把昨天炒的羊眼睛豆豆,一路上边吃边走。
猫吖洗完衣服,从锅里打来水洗了头发,端出一个高凳子放好镜子,自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一边晒着头发,一边拿刀片修剪刘海。她在白银卸煤时,虽说干活时累点脏点,白天闲余时间多,想几个孩子时就自己在笔记本上写点日记,好多字不会写就用拼音代替。当时城里人都流行烫头发,九生媳妇带着她也去烫了一头卷发,果然比先前看起来洋气多了。在理发店里帮忙打杂时,她也多少学了点理发的手艺,存生骗她回来后,这点手艺也忘得差不多了。猫吖照着镜子,用手往上按摩双颊,到太阳穴处使劲按压了几下,撩起刘海,额头上已经能看到几道淡淡的抬头纹,猫吖叹息一声,不禁回想起打工时的一些情景,现在看看自己,皮肤也没那么好了,烫染的卷发都被剪的没有踪迹了。现在,每天不是庄稼地里耕作,就是蹬着自行车三天两头的赶集,风吹日晒的,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钱,哪有时间照镜子打扮自己。猫吖想着想着,突然记起来,从白银回来时,九生媳妇送她的那顶红色亮片圆礼帽,就刚回来那一年冬天戴了几次,最后翻箱倒柜怎么找都寻不见了,问存生和几个孩子,异口同声也说没有见,猫吖又在心里犯嘀咕:“肯定是燕燕爸藏起来了,不是填炕烧了就是拿出去扔沟里了,这个人心小的能拿针尖剜,见不得我穿好,在白银时别人不穿的衣服给我,我都打包回来穿,他总是‘吡叨吡叨’的谈嫌,说咱们地地道道的农民,怕穿太洋气的衣服出去庄里人说三道四,他脸上挂不住,哎!我把这个人直接没办法说,我又不是偷着抢着来的,别人穿剩下的衣服,就是洗干净熨烫展,庄里人有啥好说三道四的”,猫吖越想越来气,胸口憋得慌,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独自坐了一会儿,她感觉肚子有点饿,进去拿了一块早上烙的馍馍,出门到菜地里拔了一颗芽葱,坐在牛槽边上,一边吃一边等燕燕三个。初春时分,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芽葱破土而出,葱叶从干枯的叶子里慢慢舒展开来,这个时候的葱吃起来不是很辛辣,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塬上人都叫芽葱,吃面条或吃馍馍时就着一起吃很是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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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一过,塬上人忙着种胡麻、洋芋,铺薄膜保墒准备种玉米。不管是平地里还是山地间,都能看到像白色丝带的薄膜整齐的排列在地里。存生和猫吖也带着燕燕三个在院子旁边铺薄膜,刚翻耕的地里一脚踩下去一个坑,深浅能没到脚面,燕燕三个不时地停下来脱掉鞋,倒掉鞋里的土,存生和猫吖穿着迷彩绿的军用鞋,存生的大拇指顶着鞋,一道口子处露出黑色的大拇指袜子。猫吖和存生每人一边,先把沟垄铲起来,拿铁锨把垄上面抹平,薄膜中间放一根搅料棍,两边栓着线绳,燕燕走在垄上拉着线绳滚薄膜,存生和猫吖跟在后面,每人一边铲土压盖两边的薄膜,脚底下一边挪移着压土,彦龙和小燕在最后面跟着,双脚并拢着进一步踩实刚压上去的土。存生不时回过头提醒,
“你们脚踩实压土,今天闷热的,看样子今晚上要吼大风,压不紧薄膜,被风都卷走了,花钱再买薄膜费钱,再铺一次费事,彦龙,你要像你二姐姐那样,两个脚并着齐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