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耕过二茬的麦子地像沉睡的巨人一般,上面零星的麦茬呲牙咧嘴的像是附着的各种表情,也有散落在地里借着雨水重新生长的麦苗和杂草。种麦子之前,它们都在休整等待,白露一过,最好有一场秋雨,敲碎大土疙瘩耱平了地,趁着地里墒饱再播种麦子。整个大块地里,只剩下一两块的玉米杆没有收割,干枯的玉米杆像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弱不经风的站在地里。一场绵绵秋雨过后,浓稠的荞麦和糜子被雨水打弯了腰,顺着同一个方向平铺在地面上,像一片黄绿相间的地毯整齐的铺盖在地面上。燕燕、小燕和彦龙,还有婷婷、兵兵、曹龙一大帮子沿着路,走走停停的嬉笑玩耍,他们要去给王家奶奶去门市部买烟。王家奶奶原本喊燕燕一个人去塬上给她买一包烟,刚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装钱的手帕,燕燕进门看见奶奶在掏钱,兴奋的喊来了小燕和彦龙:
“圆蛋、彦龙,你们两个快来看,奶奶掏钱呢?”
王家奶奶还来不及骂燕燕嘴长爱惹事,小燕和彦龙就飞奔着冲了进来,王家奶奶一边一层一层的揭开手帕,里面还有一块白布包裹着。燕燕情急之下,伸出手准备抢过来替奶奶取钱。王家奶奶“啪”一下拍在脑壳上,瞪了一眼说道:
“你们一个个看见我的钱都眼馋的很,卖菜的回来咋不张嘴要去?我就剩这两个抽烟钱了,你大姑每回来给两个钱,不省惜着花,还耐活不到西峰你姑回来呢!”
燕燕看见一卷钱的外层是一张绿皮的五十元,兴奋的喊:
“奶奶,你看,最外面的是五十块钱,里面加着一塌钱。买烟两块钱就够了,你给我给三块跑路钱买泡泡糖吃,能行吗?”
“就是,就是,我们三个都给你买去”,彦龙和小燕围在旁边说,王家奶奶一张一张摊开来数着,她不识字,常常分不清二十和十块钱:
“我看,五十,这是十块还是二十块?”
“那是十块,”燕燕故意说,
“不是,我大姐姐哄你呢,红的是二十块,这是十块,这是五块,一个两块,其余都是一块钱,我看——五十、七十、八十——总共还有九十三块钱。咦!还多呢!”彦龙坐在王家奶奶胳肢窝前帮着数钱。王家奶奶紧攥着钱,一副生怕被抢走的样子,燕燕和小燕伸出手作出乞讨的姿势,嘴里变换着声腔不断的嘀咕:“奶奶,多给一块我们买泡泡糖吃啥”,王家奶奶又数了一遍钱说:“这五十还是你大哥上次回来给我的,还是没有白拉扯大,比他两个老子还出息,知道给我零花钱。你爸和你大爸都是白眼狼,从来都想不起给。不是你姑每次来给,我就像个免费的长工一样,不知道给你们把磨拉到啥时候?”
燕燕听了立马怼奶奶说:
“不是年三十晚上拜完年都给你给年钱了吗?你老婆子记性不好还冤枉人!”
“呸!长啦啦的一年给五十,平时买药零碎啥的,都是我自己掏钱你们跑路,不是你姑给,根本不经花,你们三个还时不时连偷带抢的拿几个”,王家奶奶一边说一边取出三块钱塞腿下面,把剩下的叠好包起来,燕燕用袖子在脸上一边擦一边愤愤的说:
“奶奶,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把唾沫吐我脸上,起了癣怎么办?我的脸上臭烘烘的太难受了!讨厌!”
王家奶奶装好钱包,从腿下取出钱递给燕燕说:
“小时候给你一个个嚼着吃咋不嫌弃我唾沫臭啥?像那燕子等食呢一样,见人嘴动弹,眼睛不眨一下等着往嘴里喂呢。给!钱装好,买一盒烟,两盒洋火,剩下的钱三个一人买个泡泡糖。不把我搜腾的花完,你们三个不罢休。”
燕燕接过钱,抿着嘴嬉皮笑脸的对着奶奶挤眉弄眼,王家奶奶再三叮嘱燕燕一定要把钱装好,别顾着玩耍弄丢了。燕燕三个一溜烟的跑出了洞门,碰见婷婷几个,吆喝上一起上了塬。
老七家的商店正对着大柳树,这棵大柳树可是白家洼的标志,三个大人伸开双臂才能环绕树干一圈,远远望去,像一把大伞树立在马路中央。它盘根错节的树梢顶上有几个喜鹊窝,麻雀叽叽喳喳的树枝上欢呼雀跃。燕燕几个在树下,一会儿手拉着手围着大树转圈圈。这个树年代久远,王家奶奶说她来到白家洼这棵树就这么粗壮,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这棵树还是老样子,也没见怎么长。塬上的人都知道这棵大柳树,相互间打问白家洼的某个村民,总是以大柳树为坐标,开口必问:“在大柳树的哪个方位?”。裸露在外的树根像几个形态各异的凳子,燕燕几个踩在上面试图向上攀爬,无奈树干粗壮,手找不到摆放点。玩了一会儿,他们一帮人从小城路上绕着回家去。经过老九家大门口,狗紧拽着链绳朝着他们跳腾起来,张开大嘴不住的嘶咬,彦龙和曹龙随手拾起一截木棍边走边怕打着地面吓唬狗,曹龙举起木棍,瞪圆眼睛作出打狗的姿势,一边嘴里“汪汪汪汪”的学狗叫,彦龙和兵兵边拍打,嘴里不断的向狗示威,彦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