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艾丽丝却是笑了笑,揉着霜星的头发,悠悠说道:

“在我知晓德雷克今日前来的目的的时候,我就猜到今天的谈判必然不会是一场愉快的谈判。你的脾气一定程度上也承自于你的父亲,顽固、偏执。想说服你们这类人,除了必要的‘利诱’之外,还要行攻心之策。而攻心之策,要么采用激将法,要么,就是大打感情牌。”

“但对于你父亲,德雷克并无感情牌可打,无法触动他内心深处的柔弱之处。自然只能行激将之法,以所谓事实驳斥爱国者的理念,挑动其情绪,再添上一些威胁性的话语,才有成功的可能。”艾丽丝答道。

“所谓事实?你的意思是,那个混球所给出的那些档案,并非真实?”

“倒也不是,虽然我现在没有途径去验证那些档案的真伪。但我是相信其真实性的,因为档案是有来由的,其所描述的事实也具备相当的合理性。”

“更何况,激将法本就是奇招,存在相当的不稳定性,德雷克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在最为根本的现实论据之上弄虚作假。毕竟这种形式的收服,领袖和干部之间的联系并不牢靠,未来一旦被发现使用假证,很容易引发嫌隙甚至是背叛。”

“我说的‘所谓事实’,其实是指德雷克逻辑上的不合理。你父亲过去所作的一切,确实算是引发那些惨剧的‘因’之一。但最多只能算是导火索,不是根本的原因。严格来说,乌萨斯帝国对于底层人民的残酷压迫才是一切惨剧的根源,你的父亲,也是因为乌萨斯政府采取的压迫政策,才愤而反抗的。”

“而德雷克则是想利用话术,让你的父亲,误以为自己的鲁莽行径,才是引发这些事件的根本缘由。而且,他也通过诡辩的方式,将一些乍听起来很合理,实际上两者并无多大关联的事情,强行结合成了因果。”

“比如,没有爱国者的袭击,贵族和皇室就不会扩张其他矿场的经营规模,抓捕更多的感染者吗?抓捕感染者可以是为了弥补爱国者造成的损失,也可以是那些掌权者本就想扩大奴隶矿场的经营规模,以求谋取更多利益。但德雷克一番话术,将这两种责任堆叠起来,全部加在了你父亲的头上。”

“而这些责任,再被德雷克转化成直白的‘数据’和‘案例’,比起空口白话,这些数据和案例更容易给人带来震撼感。”

“这种真正被量化了的东西,更容易让人感受到它的沉重,给你父亲带去更加沉重的心理负担。”

“尤其是德雷克提到了过去,有关你父亲的族人,以及其亲属的相关事情,更是容易激发爱国者心中潜藏的某种愧疚感。在愧疚感的驱使下,爱国者自然会产生‘自己的行为可能是鲁莽且冒失的’这一想法。”

“内心的执念开始动摇,过去的道路开始被否定,而你的父亲又不会就此放弃,而是会继续寻找别的道路前进。那么久而久之,他自然会对德雷克所创造的‘革新之路’产生认同感,选择投入德雷克的麾下。”

“这不,这一趟你父亲前往罗曼诺夫生产基地,就是想亲眼看看德雷克所构思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只要德雷克能切切实实地为他展示一些好的事物,他就会正式为德雷克效力。这次招揽行动,也就成功了。”艾丽丝给霜星耐心地解释道。

听完艾丽丝的分析,霜星长叹口气,说道:“该说不愧是昔日身居高位几十年的一国元帅,他对于人心的把控,已经到了如此境界了吗···”

“说来,艾丽丝,既然将军所给的那些资料都是真实的。那···老家伙,说的也没错,他对于感染者的解救行动,的确是给乌萨斯的人民带来了更多的苦难···等于是用更多无辜者的命,换来了我们的命,这样的行为,也的确不是正当吧···”

方才阅读档案的时候,霜星表现出的承受能力非常差。这也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若干年的种种行为,连她所认为的一点最基本的正当性都失去了。而且,自己的命,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爱国者以矿场之外,无辜者的生命‘交易’而来的。

这使得霜星一时难以接受,开始对自己的存在价值有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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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说,德雷克真的是诡辩的天才,更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艾丽丝长叹口气,伸手摸了摸霜星的兔耳朵,劝解道:

“首先,你父亲的行为是否正当,我要告知你的是,确实是正当的。你父亲所拥有的学识、能力以及资源都非常有限,那他所能做的也非常有限。为了实现他心中,‘解救感染者于苦难之中’的理想,袭击矿场,解放感染者,武力震慑迫害者,是他能选择的唯一道路。”

“他所进行的战斗,也不仅仅只是解放受奴役的感染者,并在雪原之上,威慑迫害感染者之人。更重要的在于,当他的行为被传播出去后,也会对感染者们有所鼓励——鼓励他们反抗不公,而不是逆来顺受。”

“任何社会若想变革,都必然经历动荡,关于感染者的社会变革也是如此。爱国者所选的这条路,便是通过自己的战斗,唤醒感染者的战斗意志。挖掘、撕扯被统治阶级埋藏起来的矛盾本源,将这个矛盾曝光于公众视野之下。待到这个矛盾强烈到足以动摇乌萨斯国本的时候,统治阶级自然会选择给感染者让利,给予感染者生存的权利。”

“毕竟,自从各个国家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源石工业体系之后,感染者必然是会源源不断地产生的。而若是感染者不服从于压迫,选择抵抗,靠杀,是杀不光所有感染者的。既然杀不干净,那么让利安抚,自然会成为未来的最优解。”

“这条路是走得通的,只是,其代价实在是过于高昂。作为感染者革命‘先驱’的你们,死于斗争当中是必然的结局。甚至于,乌萨斯可能真的会毁灭于社会矛盾的累积。而德雷克既然意图创造更好的乌萨斯,自然不可能允许你们在这条毁灭之路上继续前进。”

“而至于你所说的,‘拿别人的命换你的命’,拜托,你所在的那个矿场当时都已经面临关闭了,其产出损不损失早就无所谓了,何来换命一说?更何况我之前就说过了,就算你们这些人老老实实地在矿场中服役至死,也不可能阻止新的被迫害者出现,这其中根本不存在所谓交换的概念,有的只是德雷克强行联系两者的诡辩之意罢了。”

霜星听完艾丽丝的解释,心情似乎好受了些。

德雷克的这种话术,只要能有人帮霜星戳穿其中的诡异之处,自然也不会对她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只能在短时间内影响她的心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