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和老夫说说你的看法吧,塔露拉,在你眼里,老夫是一个可怜人吗?”

“啊?···”

这个问题,真的很让塔露拉措手不及。

她下意识地想回答是,但又觉得这似乎不是个好的回答。思索半天,她也只能给出个‘圆滑’的答案:

“比起将军的理想来说,是的,但比起社会底层的贫穷人民来说,又不是。”

“嗯···这句话,记住,也要说给你自己听。”

“你说得没错,看看老夫的出生,勒迪尼斯的第一大贵族,西蒙斯家族,家族底蕴深厚,财富、权力、地位、功绩,我的家族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论及个人物质生活的档次,可以说从一出生开始,我就已经达到了勒迪尼斯的巅峰了。”

“自我诞生于我的祖国中时,我就享受着最好的一切。我享受着勒迪尼斯最好的物质生活,健康且不失享受的饮食,最好的医生,最优秀的营养师,以及严苛的健身教练,造就了老夫健康且强大的身体素质。”

“老夫的孱弱也就是比你们这些泰拉人,要是依然放在勒迪尼斯,即便是现在的老夫,徒手打两三个年轻小伙可都不是问题。”

看着这名‘瘦弱’的老将军做出个比肌肉的动作,塔露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老夫也享受着勒迪尼斯最好的教育资源。从父母的培养到老师的知识传授,我所接受的教育都是最顶尖的。我的能力和才华,也来自于此。”

“我的父亲,客观来讲,他不是一个优秀的政客——这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但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教育孩子的父亲,个人荣辱和家国尊严的关联统一,这些道理,都是他教给我的。”

“我从小到大接受的一切教育方案,也都是我的父亲为我制定的,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出了我的这一身能力。”

“我的母亲,也是个温柔慈蔼的女人。我父亲对我的教育其实是很严格的,很多时候,要不是我的母亲一直在后面支持我,开导和宽慰我,我恐怕早在严父的高压之下崩溃了。”

“我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对父母。”

“此外,我也有着最好的妻子和儿女。黛安娜,我的妻子,贤惠且体贴,不论我在外的政务或是工作有多么繁忙,她也能帮我打理好家中的一切,教育好我们的孩子。在我的母亲去世之后,黛安娜就是我最坚实的精神支柱,为我倾尽了所有。”

“其实,我的人生前半段,也不能算是一帆风顺,还是有许多波折的。尤其在我早年尚未步入勒迪尼斯的政坛,在外领军作战的时期,曾遭遇过一场严重的心理疾病。那个时候,就是黛安娜,顶着各种各样的压力,陪着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尤其对她本人而言,那简直可以算是她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了——去面对一个心智全无的我。然而,即便如此,黛安娜也没有对我表露出分毫的嫌弃或是畏惧,依然不断激励、照料着我,助我走出了那片阴影。在我心中,这世界上可没有比她更优秀的女人了。”

“顺带一提,在我们的学生年代,黛安娜可是我们学校里的第一大美女。当年的我,能从她的一众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娶她为妻,也算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吹嘘的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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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心里,至少爱情方面,除了黛安娜,早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

德雷克轻叹一声,神情都变得忧愁起来,他双眼略有些出神,显然在回忆某些往事。

“这世界上,我最亏欠的人,就是黛安娜了。”

本来,在之前德雷克,谈到他妻子的时候,塔露拉还想,结合她从艾丽丝和保罗侯爵那里听来的一些趣闻,来调笑一下这位老将军。但看到德雷克这少见的悲伤姿态,她又觉得那些话不妥,便不再发言了。

“此外,我的儿女们,也很让我省心。我和我老爹算是两个极端,他非常不擅长政事,却长于家务和教育孩子,而我虽长于政事,却对我的孩子们关照甚少。不过,即便我在孩子们的教育上投入的时间很少,我的孩子们也依然成为了很优秀的人才。”

“可以说,我的国家,我所处的社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为我的祖国,和我所处的社会付出一切呢?”

“我知道,这个时候,或许有些人会跑出来说;‘知识是通过个人的努力和勤奋学习来的,优渥的环境是由自己身后的家族提供的。’可究其根本,这一切,依然源自于我所处的国家,源自于那个社会啊,塔露拉。”

“如果换个环境,换成勒迪尼斯以外的赤贫国度,即便我再天资卓越,我又怎么可能得到这一身的知识和才华呢?”

“所以,不管在我的执政生涯中遭遇了多少困难,受到了多少打击。伤我负我的,只是一些个体而已,而不是我的祖国,更不是我所处的社会。既然如此,我就必须履行我的职责,为我所处的社会付出我的一切。”

“过去给予我的,是我的祖国,而现在给予我的,是乌萨斯。那么,我也需要像过去一样,为给予我的那个国家付出。我不否认,和勒迪尼斯一样,乌萨斯也有着许多弊病,但不论如何,这个国家,以及他的人民本身,都一定是值得我去付出的。”

“毕竟,我们当下的一切,可都源自于乌萨斯本身啊。”

德雷克的一番独白,说得都是他个人的初衷。但对于塔露拉而言,却也是深深地触动了她,让这位德拉克青年甚至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塔露拉张了张嘴,这一瞬间,她也有很多话想和德雷克说,但最终,不知是何缘故,她还是将那些感慨全部憋回了心里。随后深深地吐一口气,才缓了过来。

“我明白了,将军。”

“难怪艾丽丝她会对将军推崇至此了。”

“艾丽丝说得没错,虽然将军总是维持着理性,但将军也从来不会否认人类的感性——因为将军也是个感性的人呢。我想,这也就是将军,虽精通于揣度人心,但却从来不会玩弄人心的理由吧。”

“···嗯···其实,人心这个问题,你说得不完全对,塔露拉。”

“中年时的我,其实也犯过严重的错误,做过许多无情之事。迫害忠良,夺取权力,不管我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遮掩我的罪过,塔露拉。”

“当时,还是我的父亲,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纠正了我的思维,教给了我人心可畏的道理,避免我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走愈深。”

“可惜···老爹的教育,还是晚了一些···最终,我也为那些罪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知道我的父亲,他做了什么吗,塔露拉?”

塔露拉摇了摇头。

“在他病故的那天,他让他的医生,将他的心脏摘了出来。然后,送到了我的手中。”

“同时,他还给了我一份名单——那些被我加害过的,或是受我牵连过的,无辜者的名单。”

“然后,他让我握着他那颗‘鲜活’的心脏,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没有交代遗言,也没有给予我任何的宽慰或是鼓励,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我:‘把玩人心的感觉,究竟如何?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