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悲情的气氛,也影响了本来撒着欢儿的小牲畜们。
他们呆呆地停住脚步,依偎在父母身边,看着哭啼的人类,不知所措……
“策恩!”
“明眸萨吉!”
“天神爱喝汗,请赐福你的羔羊!”
……
人们念叨着,吟诵着。
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一种风潮,呼啸在阳光灿烂的草甸之上。
宝塔的七扇窗户被打开了。
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他们相互依靠,伸展双臂向四野里的人们轻轻挥动。
像天上的神仙,面目如画。
他们的穿着寻常,也是一身灰衣。
黑漆漆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迎着湖风,飘散。
他们面含温暖的笑意。
每一个抬首偷望的牧民,在看到这一对人的刹那间,便觉有一股清明和暗香,穿喉入脑,让灵台一片空茫……
是啊,铁勒大草原上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兵祸、天灾、瘟疫,连番肆虐这大地。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天神爱喝汗抛弃了他们,是明眸萨吉嫌弃了他们。
人们的渴望,显而易见。
这不堪忍受的日子,应该有个头了。
他们听闻天神爱喝汗的使者,将携手草原最尊贵的圣女,再次降临贝海尔湖畔。
于是,便放下一切,不顾千难万险,前来这北地神湖之畔,沐浴神恩。
有的人,便在这奔波的途中死去。
但他们的亲人,便将这些人的骨灰带着,坚持来到这里。
天神,判决功罪,也会让有积福的人,升上神台之镜升华,然后再次回到大地享福。
是啊,那时候,大地将是一片乐土。
没有苦厄,没有皮鞭,没有战火,没有黑白之灾,没有一切不好的事情。
那个世界,人人都能安居。
自在地躺在长满七彩花的草地上,喝着蜜奶和香茶,周围的酥肉和美食,堆积成山,周围的子女载歌载舞……
那个世界,是真正的七彩人世。
黄金行宫终于在塔台前停下。
阿布和温璇直接通过板桥,登上了塔台的平顶。
“璇儿,你在想什么?”
阿布拥着自己的娇妻,问道。
又紧了紧她身上的灰袍。
这平台上的风,可一点不小,冷飕飕的。
“沉重,渴望,悲悯!”
温璇有点胆怯,但也说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嗯,我也是。”
“看着这些跪伏在草原上嚎哭的人们,我感觉怅然沉重,就像心中突然多了什么似的,但我一时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
“人们真的是因为天神爱喝汗、你、我的感召力,哭泣如斯吗?”
阿布望着远处深不可测的贝海尔湖,问道。
“他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也参与了太多的阴谋和屠杀,当善良之心慢慢复苏,洗涤灵魂和忏悔罪恶,就成了最大的执念!”
温璇,像一位哲人。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推翻都拔?建立另一个和都拔不一样的政权?”
“难道不能吗?”
温璇用夜空一样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丈夫,问道。
“能吗?”
“即使建立了,就能保证做的比都拔、你大舅、广皇帝等这些人更好?”
“没做,你怎么知道不能?”
“就像现在,在我们没决定前来的时候,你我怎么能够想到,我们会站在这个高台之上,接受万千牧民的注目和祈求?”
温璇说完,将头搭在丈夫结实的胸膛之上。
她的目光,从天上,慢慢转移到一望无际的贝海尔湖上,再渐渐收回来落到那些点点的帐篷,以及拜伏其间像蚂蚁一样的人们……
祭天仪式的开场,是由三侍行者以奇妙的形式开启。
乌童、贤行、昭热,走上台来。
他们向阿布和温璇二人施以重礼。
然后并排跪立在那个阔口金盆之前,面对盆口,双臂展开伸向天空。
他们,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风,从耳边吹过,丝丝作响。
然后,一种似曾相识、但却很久远浑厚的奇特声音,由高到低,传入耳鼓。
万物一寂。
呼麦,天啦,呼麦呀!
竟然是其历史,可以远溯至匈奴时期的独特唱腔呼麦!
呼麦,是阿尔泰山到贝海尔湖之间三千里范围内,诸多民族的一种歌唱方式。
草原上的人们觉得,这是人与天神、自然、宇宙进行有效沟通的重要途径。
声音里,有万物之鸣。
昆虫、小草、动物、牧人、高山、瀑布、森林、动物……
这里,没有厮杀,没有哭喊,没有凄厉的寒风,没有……
高如登苍穹之颠,低如下瀚海之底,宽如于大地之边!
温暖,犹如母亲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