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两人,他作为当朝太师,所问之话不但不被人重视,且不重视他问话的人还是两名戴罪士卒,这又如何不让他惊眸呢?
“你们都不想活命了吗?”
“活命?”两名士卒对望了一眼,其中一名士卒再次俯身之余,喃喃道:“我等落在镇北王手中,还能活命嘛...”
这名士卒不是在问,而是类似于一种感叹与觉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落在齐麟手中就绝无活命的可能。
只不过,他也着实忽略了一个事实,今日擒下他们的并不是齐麟,而是沈安若。
“他们是王妃抓来的,是生是死也理当由王妃来定。”齐麟瞥了一眼陈有道,又刻意拉长声音说道:“我曾说过,现下我的心境已比之前平和了许多,所以,对于这种事,我完全可以不管不问,全凭我的王妃做主。”
陈有道斜瞪了齐麟一眼,他当然能听出齐麟话中所指,瞬间露出一脸嫌弃。
沈安若,提声道:“既然如此,我想留他们一条活命。事实上,若不是另外那六名士卒想要对我动手,我也断然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跪地的两名士卒闻言,又是相视一看。
他们似要从迎接死亡的状态下,极快回转到求生上,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太久,因为人只要有了求生的念头后,那接下来的话也便能脱口而出了,“我们二人虽是林烁的亲信,却并不是京畿大营中负责采办的校尉...不过,我们可以助镇北王妃找到校尉的尸身,京畿大营这些年的采买账目应还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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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道:“在拿到账目之前,你们两人是否也要交代点什么?”
一士卒,忙道:“我知林烁的藏宝处,可带王妃前去查抄。”
另一士卒,紧接着道:“我可写下林烁的所有罪行...其实,景都门军所敛钱财只是九牛一毛。林烁的银钱主要来自两处,一处是替城中官宦子弟和富家公子平事,另一处是其胞弟包下了三十里外的矿山,所产铁矿皆由林烁负责出售...”
齐麟,沉声道:“既然,要替城中的那些贵公子们平事,那自然也少不了勾结景都巡抚王瑜了。至于,三十里外的矿山...”
他突得看向赵衍,“太师可还记着先帝尚在时,将苍山的开矿权交给了何人?”
赵衍,缓慢道:“景都城三十里外正是苍山,苍山也一直是铁矿的重要出处。先帝尚在时,凡涉及到开矿采矿都由三司使来统筹,再派铁冶使进驻各个矿山负责监督和检测铁矿纯度。可,自从景帝继位后,便废三司,改三司使为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又受右相严杰领导。”
齐麟,道:“三司使乃是总领财政的要职,下设盐铁、户部、度支三部,每部皆有一个副使。最初,先帝设立三司只是为了削弱宰相的权利,不想,后来三司的职权范围涉及了原来的兵、户、工、礼、吏各部的事务,甚至连监察...”
他已顿停了言语,因为先帝尚在时,陈有道之所以被孤立,也与三司权利太大有关。
“你不必顾及老夫的颜面,老夫是监察御史时职权已受三司侵犯,就算老夫做了御史中丞后,也没能制约下三司。”陈有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麟,接着说,“之所以制约不了三司,还有一个关键点,那便是三司还包办了地方州县的所有财政事务。地方州县想向朝廷要钱,自也离不了三司,以至于老夫多次想要找寻三司使的罪证都未果,那可是从上到下真正做到了密不透风啊...”
齐麟上扬嘴角,诡异一笑,“所以...萧文景继位后,不仅废了三司,还设了左右丞相...”
所有人都没听出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只有沈安若不禁上扬眉眼,看向了他。
——她随齐麟曾同回景都,又在程中遭遇过截杀。通过齐麟的分析,她也怀疑过最不想让齐麟重返景都的人大概就是萧文景。可,她又绝不希望是萧文景。
——现下,齐麟不但回来了,还世袭下了镇北王的爵位,亦接管了五万京畿驻军...就眼下局势来看,本该对萧文景放下怀疑,可齐麟这一语却又仿佛在点明着什么。
——倘若,废三司,设左右丞相的主张完全出自萧文景的本意,那萧文景就绝不会如表面般纯良无害,反倒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甚至,比齐麟的城府还要深。
然,陈有道接下来的话,又使得沈安若的后背猛然发凉...
“可,据老夫所知,当今圣上为了充盈国库,已将开采盐铁事宜交给了国舅张显宁负责,张显宁采取分包制,又以竞标的方式分放给了官宦子弟和景都城内的贵公子...所开采出的盐铁依旧由朝廷支配,只是那些拿到开采权的各府公子可就要先缴纳一笔不菲的保证金了...”
齐麟,微声道:“这就对了。如此,整件事也就说的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