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就这样不知所措的被玉卿拉到了房间上药,玉卿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温柔,生怕让清云觉得难受。末了,她摸了摸清云的头,轻声问:“孩子,你多大了?”
孩子…清云早就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不记得自己具体的年龄,她只是记得自己十四岁那年为了求生路离开家乡,从此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流浪之路。
她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有些讽刺的笑了笑:“我没有年纪,也没有名字,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到哪里去,我只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此在凄风苦雨中挨过一日又一日的光阴。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年纪多大有什么关系呢?活着,不过是怀着无望的幻梦挣扎在泥潭中…”
是啊,支持她一路走来的动力不过是不愿像个臭虫一样被人踢在臭水沟里,永生永世都浸在黑暗的漩涡里活的毫无价值。
她只是想活出个人样,正二八经的以人的姿态行走,可这又多么艰难呢?
玉卿的确心疼她,但作为从来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女孩子,两个人之间终究隔着很远的鸿沟。
玉卿虽然在魅踪,但她和其他姑娘的身份完全不一样,她之所以能有今日,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是魅宗很厉害的杀手。母亲对她很是照料,也养成了她如今温厚的性子。
清云明白两个人并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大概也称不上交心。有的人是很难成为朋友的,不同的际遇决定了她们完全不同的想法。玉卿就算再温和,也依然是上位者,虽然重视姑娘们,但还是为了稳住自己的位置强调对于老男人们的保护。
清云自然没有从肉食者嘴里抢肉的愚不可及,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是天然存在的,有的人是凤凰,很多人却连凤凰拉的屎都不如,可以随意当一个屁一样放掉。期待别人的怜悯,只不过是铤而走险的愚蠢行为。
处理好了伤口,玉卿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又嘱咐了很多要注意的事项,清云只是随随便便的听着,至于那些能否恢复的事情全部都抛弃了脑后,对于她来说,这些小节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只要能够活着,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就算疼痛又能如何呢?
在临走的时候,玉卿还一直唠唠叨叨说着想要修那把剑的事,清云只是赔笑着说自己都没有关系的,让掌门不必多费心思,但玉卿依然认认真真的说这件事包在自己的身上。清云知道她想做一些什么,也许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目,但她并不在意,他愿意修,就修好了。
从玉卿的房间走出,她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屋子,若是从前,杀了这么多人,或许会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身旁好像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血腥味,但如今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在刀尖舔血的生活。她手下的亡魂太多了,多到不计其数,早就不缺这几十座坟冢。
有的杀手很怕那些恶鬼前来报复,但她从来都不害怕。大部分杀手行事只是依托了主家的命令,要说真正的始作俑者当然是主家,若这些亡魂不能找到真正害死他们的人,反倒找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就说明鬼魂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通晓一切。不过在那些民间的神话里,就如同离开人世的婴孩总是找到母亲来报复,觉得是母亲没有照顾好自己,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是女孩被扔到河中,但在清云看来,这无疑是世间最好笑的事:大部分的家里都是由男人掌握大局,哪个孩子能活自然由人家说了算,凭什么要怪女子,而不怪掌握大局的男子呢?况且孩子又不是母亲一个人生的,凭什么要把事情都大包大揽的放在母亲的头上,只是因为孩子是母亲生的吗?若任何一件事物的出生就一定要依赖于产出它的源头,那么这天下的粮食就应该都归于农人,又凭什么到了帝王的口中?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无聊的借口罢了,这些鬼的故事很多都是那些大官们说出来建立自己的威信,又或者是以此作为手段减轻自己伤害别人后的恐惧,说穿了,也就是两个字:伪善。
又走了几步,她看到师姐和清寻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一看到她,就开始认真的询问她身上的伤。清寻更是和个没事人一样使劲的说:“那些人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怎么能这样呢?唉,幸亏你有能力把他们都要杀了,永绝后患,不然不知道该有多麻烦呢!”
她只字未提这件事是因为自己救她而引起,就好像这件事的发生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似的,见到她这副着急撇开关系的样子,清云不由得觉得好笑。但这终究是件好事,清寻也使她彻底意识到,这世上必定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或许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这都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解决问题,并不一定会顾及别人,这才是生存之道。弱肉强食原本就是自然法则,若是没有能力打破,就只能遵守,想要改变却没有改变的能力,最终也不过是被拉去填沟壑,而且填的比别人还要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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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她在江湖上四处飘荡,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按理说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或许因为一路走来确实遇到很多不错的人,有时候还是想要交几个真心朋友的,但如今想来或许也没有什么朋友,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多一个心眼,只要看到情况严重就赶紧跑掉,但又不能跑的太过明显,不然就会像自己记恨清云一样被人记恨上。
不过,如同清寻这样临阵逃脱的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从今以后也不会有人真心帮助她。清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知道事情的始终,但她既然可以这样抛弃自己,也同样可以抛弃其他人,甚至是同她最亲近的人,像这样没有任何道义可言的人,无论在何处都是立不住脚的,终究会被大浪冲走。
清云只是觉得她可悲又好笑,就连恨意都没有几分,她装作热情的和两个人打个招呼,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清寻落荒而逃的事。清寻看着也是那么平常,如同自己从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
其实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可笑,有人明明在以前伤害过别人,但过了几年却假装忘记了自己的罪行,甚至还在被自己欺负的人发达了之后上去舔着脸教好。人家说起以前被欺负的经历,它还说都是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若是现在自然干不出来这种事。
在它们的眼里,对别人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但是别人对自己的一点不好都要记在心里,这样的人终究是不能深交的,只是在如今的天下,像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这回被打得太惨了,身上的力气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清云没有读书,只是走到床前坐下,原本想要睡觉,但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好一会,身上只是越来越难受,就好像被针扎着似的。总是想要起来,但是眼皮又沉的很,只想睡。
她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忘记那些人的殴打,忘记清寻抛弃自己时的背影,但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些事,就像是扎根在她的心底,虽然那些人已经从她的背上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拳头或者脚落在脊背上,但她依然感到说不出的寒冷和疼痛。她就好像依然被人束缚在地上,被蒲扇一般的大手来回揪打,那些刺耳的谩骂依然在耳畔炸响,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远。
窗外的月光盈盈地照在身上,她抬起眼望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山脉,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她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残忍,也意识到了有很多的痛苦其实从未远去。她又想起了自己当乞儿的日子,举起双手朝别人讨饭,膝盖在地上被磨出了深深浅浅的印痕的时光。那时她也常常这样被人打,而且有的时候打得比今日还要厉害,那些人就像踢一只野狗一样把她踢到了草丛,甚至还有人对着她的肚子就是狠狠踩上一脚。要不是她练武功还有些气力,大概早就走不到今日了。
她原本以为这都是一些已经离开的记忆永远不会回来侵扰自己,也有机会站在山巅上不需要任人鱼肉,可是怎知如今又回到了这样的光景,就算是再努力,有很多时候还是没有办法离开之前命运的循环。她又想起了母亲的话,难道自己还是免不了成为臭虫的命运吗?她想把天踩在脚下,但她真的有这个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