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深情地说了声“谢谢”,话锋一转道:“我当年的战友中,有好多都比我厉害。有些人平时也不咋爱说话,看着特普通特老实,可一上了战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打起仗来真他么的猛。我有个战友,叫黄仲虎,和我同一年入伍。有一回我们部队攻打一个无名高地,他一个人就打死敌人十一个,后来被中央军委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由小平同志亲自签发,而且他还受到过小平同志六次接见。”
“哎呀!真——厉——害!”陆海晨由衷地赞道,“那现在他还健在吗?”
中年男人说道:“在,当然在!他七八年前转业到家乡的一个派出所当了片警,我们1军好几个战友都在公安系统呢。他们公安系统可比我们税务系统忙多了,还得值夜班,常常不着家,工作压力大。”
陆海晨有点愤慨道:“叔!这也有点太不公平了吧,当年的一级战斗英雄啊!怎么才是个普通民警,太亏了!”
中年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小兄弟,你没经历过生死考验,理解不了我们对生与死的感悟。这人哪,前一天还和你有说有笑的,第二天就没了,有的人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那么多和我们一起入伍的战友,最后都长眠在异乡的土地上。直到现在,还有很多烈士的父母,连自己儿子葬在哪儿都不知道。我们能活着已经非常非常知足了!”
此时列车正在穿过某市市区,中年人望着窗外高耸的住宅楼,巨大的广告牌,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公园里遛弯的市民,不禁想起当年和战友们出生入死的日子,他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陆海晨以前时常在电视上看到英雄人物说这种类似的话,他总感觉假。而现在,他丝毫没有假的感觉,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这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中年人,一名上过战场的老兵,发自肺腑的一番话。
中年人看着窗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为了打破这沉默感伤的气氛,陆海晨将话题转移到了装备上:“听说打越南的时候,咱们的装备和后勤都比打朝鲜战争的时候强多了。”
“应该是吧。”中年男人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又递给陆海晨一支烟,说道:“都说朝鲜战争的时候志愿军条件差,至于怎么差,我也没具体概念。我觉得我们打仗的时候装备和后勤都挺好,尤其是后勤。我们上战场的前一晚,部队开誓师大会,喝的酒全是茅台,大碗的酒管够,大块的红烧肉管够,红塔山管够,每个人都配足了牛肉干和水果罐头。”
他轻叹一口气道:“不过驻守猫耳洞的兄弟们就差远了。窝在那腿都伸不开的窟窿里,吃的全是变馊的干粮,喝的全是脏水。好多战士因为空气太潮,洞里闷热不通风,全身皮肤溃烂。除此以外,还要防着敌人打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