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下笔，搓动着被冻得发麻的手指，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校园里黑乎乎的一片，在寒风中乱舞的光秃秃的柳树枝条影子映在窗玻璃上，给人以阴森之感，天空中连个星星都没有。

他不禁怀念起在本校备战考研的那一小段时光——白天坐在有大落地窗的图书馆自习室上自习，屋里的暖气加上滨江白天充足的日光，让人只穿个羊毛衫都嫌热；晚上更不用说，任外面风雪肆虐，寝室里则是暖如初夏，暖气管子热得烫手；食堂吃得又便宜又好；看书遇到问题随时可以问老师...

一声短促的手机振动将他拉回现实，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儿子，在上海玩得怎么样？去东方明珠没有？”

陆海晨苦笑一声。

如今实习已近尾声，学生们听得也倦了，参观得也腻了，玩得也差不多了。听课或者参观的过程中，每当休息的时候，学生们就会互相翻看手机或数码相机，传阅各自拍摄的美景，分享游玩的喜悦。大家一般都是在上海城区转悠转悠，个别的还会跑到更远的地方，比如方维和郭志野，他们利用元旦放假的机会坐着动车到杭州玩了一圈。

陆海晨看过方维拍的照片。当时，学生们正在浦东船厂加工部的车间里，听老师傅现场讲解钢板滚弯。由于车间里过于嘈杂，陆海晨、方维等站在队伍后面的人，根本听不见前面在讲什么。于是方维掏出他的N95手机，翻看起前几天在西湖拍的照片来。前面老师傅在讲课，后面一干人在欣赏着西湖的美景。

陆海晨本来也懒得听什么钢材加工、什么等离子切割，要不是进厂前船厂工作人员严厉告诫过学生要时刻注意安全、禁止干与实习无关的事情，他早就看起考研书来。眼下，他手里没有书，也没有人来管他们这几个站在队伍后面的人，百无聊赖的他便也凑到跟前透过人缝往里瞧。

那几张照片拍得确实漂亮——古色古韵的雷峰塔、绿意葱茏的湖心三岛、宽阔敞亮的白堤…

“光看照片没什么感觉，得亲自去一趟才能体会到什么叫西湖。我们当时去的时候，西湖周围的人不少，但是没有一个高声喊叫的，特别安静，整个景区就和世外桃源一样。到那儿以后，呼吸着那儿的空气，看着那儿的美景，你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什么实习，什么补考重修，全都不想了。我当时想和志野说点儿什么，就跟说悄悄话似的，生怕破坏了眼前的人间胜景…”

方维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咣”的一声巨响，在场的人除了讲课的老师傅，都吓了一跳。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咣”的一声。刚缓过劲来的陆海晨，听出来这是硬物撞击钢板的声音，这声音震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众人纷纷向身后看去，原来不远处两名身穿灰色工作服、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正手持大铁锤猛砸钢板呢。

等两名工人走远了，方维叹口气道：“等我从西湖回来后，再来船厂继续实习，感觉船厂都不是人呆的地方，唉！”

陆海晨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他叹的不是船厂工作环境的恶劣，因为他从来没想过毕业去船厂，他叹的是别人能痛痛快快地玩，而自己却吃不好睡不好，天天苦哈哈地上自习。

“再忍几个月，等我熬出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地来上海玩一遍！”陆海晨想。

“好。”

陆海晨点击了“发送”键，将这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短信回给了父亲。

他放下手机，翻动着数学复习全书后面厚厚的、崭新的书页：“还差这么多没看，怎么上考场啊！”

冰冷的现实让陆海晨非常焦虑，因为大后天他就将踏入考研考场，这意味着他所谓的“两条主线”的其中之一即将到来。而由于之前各种缘故的耽误，截至现在，除了政治，其余三门考试科目，他根本没有完全系统性地复习一遍。

陆海晨目前就对英语放心。

这倒不是因为他复习得充分，而是因为他对于考研英语的复习根本没有概念——如何根据问题在阅读理解短文中寻找答案，如何快速根据上下文完成完形填空，如何抓住关键词进而准确地进行段落排序，等等，这些做题技巧他一点儿也不会，甚至他连一篇完整的作文模板都没背过。

他想，反正英语又交不了白卷，而且只要能考到40分就能完成任务——光写作就占了30分，凭借着他漂亮工整的斜体文和还算凑合的写作功底，弄了20来分应该不成问题，剩下70分的题蒙也能蒙20分。所以，从目前这么紧张的复习时间中，如果再拿出一部分来看英语，那简直太奢侈了。

而理论力学就没英语那么乐观了。

现在他刚刚过了一遍课本，将遗忘多年的东西重新捡了起来，这仅仅让他在大脑中建立起一个系统性骨架，需要往里塞的“肉”，还缺很多。体现到做题上，就是思路一般都有，但就是列不全公式、用不好已知条件，做一道题看一道题答案。

其实这解决起来很简单，多做题就可以了。但眼下剩这么点儿时间，他只能是练到啥程度算啥程度了。

最让他如鲠在喉的就是数学了。

目前，高数部分他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题他都能做出来，当然，这是在他做题不限时的情况下。但线代和概率他基本上还没动，连书都没看，更别提做题了。理论力学试卷中好歹有的题可以吃高中物理的老本，有的题考的是概念，不涉及列式计算，数学可不行，绝大部分知识点都是高中没有学过的，考的也都是纯计算，如果考前没有经过大量的练习，就算把课本背得滚瓜烂熟，也没有用，别说考高分了，就是考一半分都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