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惊叹。

来自虞家族人,和侍奉在侧的宫人。

而虞忠、虞望北、虞咏南等人,只是脸色凝重阴沉,眼底警惕更多。

被绯晚盯着的虞夫人,更是眼神闪烁不定,时明时暗。

干笑一声:“娘娘……是不是弄错了,锦儿她虽然骄纵,但本性纯良,怎会……”

我没有弄错!

一瞬间绯晚胸中涌起巨大的悲愤。

她的手伤成这样,人人见了都不忍心细看,可她的生母,却还在含糊其辞,试图为养女遮掩。

——在宫里,她用针扎进我的指甲缝,搅动,掀翻我的指甲,踩碎我的骨头,她打我耳光,踹我肚子,她将我丢在杂物房里挨冻挨饿,让我整夜待在院子里淋雨,连御前曹滨公公都见过我的惨状,若楚姑姑亲自给我验伤,陛下亲耳听到过她对我极尽恶毒咒骂,才将她打入冷宫。

——虞夫人,你却说,我弄错了!

绯晚闭了闭眼。

将想说的这许多话都咽了回去。

如果人家不拿她当骨肉,半点怜惜都无,那么她这些质问,也只不过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让人家丢脸的咄咄逼人罢了。

有谁知道,虞听锦折磨她,伤害她,身上的痛其实她能忍受,而虞家血亲对她的漠视甚至仇视,才是真正扎向她心头的箭。

又有谁知道,她运筹帷幄,冷心向前向上攀登之余,多么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渴望有亲人抱一抱她,问她累不累,痛不痛,要不要歇一歇。

可她的生母,却看着她的手指说……

锦儿生性娇纵,本性纯良……

罢了。

绯晚再睁眼时,笑靥如花,风华绽放。

涂了殷红口脂的唇形完美勾起。

三两下将手指纱布又缠了回去,还灵巧在结扣上挽了个蝴蝶花。

“虞夫人惦记虞更衣的心,本宫明白了。回头回到宫里,一定在陛下面前为她求情,将她挪到更好的宫院去调养。

至于本宫这些伤,都是过去的事了,本宫是信佛的,当初不和她计较,以后也不会。

今儿提起来,不过是让你们看看她的过错,免得你们因为心疼她,倒怨怪起处置她的陛下来。

陛下给了本宫和贵府这样盛大的恩宠,你们可不要心生异念,辜负了天恩啊。否则,不等陛下处置,本宫先要向你们问罪的。

你们可懂?”

绯晚端起了贵嫔的架子,不怒自威。

那不合时宜的一丝对骨肉亲情的奢望,果然是不合时宜,也就尽数收起。

虞忠连忙起身,拉着蠢老婆下跪听训,连声应是。

又解释绝对没有因为虞听锦怨过陛下。

绯晚心里冷笑着。

让他们起来,重新入席。

她心里头最后那点念想,此时也尽皆掐灭,对虞府彻底死心!

今日该办的事都办成了。

接下来不过是熬到了流程结束,起驾回宫!

“娘娘,我的奴籍已经销掉了!”

临离开虞家时,丫鬟兰儿喜滋滋拿着一张废弃的身契前来道别。

午宴的时候,虞家被逼之下火速去官府削掉了兰儿的奴籍登记,她的卖身契上画了官府的大红叉,从此,是自由身了。

绯晚为她高兴。

悄声指示她去找马小凤,让他帮着办女户的立户文书。

马小凤结交三教九流,情娘又是风月中人,找衙门托关系开户比较容易。大梁朝对女子单独立户限制颇多,但上有法策下有对策,这事也简单。

兰儿脱离虞府,行动自由,可以放开手脚做很多事了。

“虞大人,兰儿今日为本宫仗义执言,得罪了虞大公子,事后若是她在外头出了什么问题,本宫难免要想到虞大公子身上去。”

绯晚半开玩笑。

虞忠连忙笑道:“娘娘说笑了!兰儿是义仆,没有她,臣还不知家中出了纰漏呢,哪里谈得上她得罪虞家。”

当即命人赏了兰儿一封银子,助她在京城安身立命,当众表示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回来找旧主。

这就好。

绯晚威胁虞家不许明面对兰儿动手,暗中又有马小凤等人护着,兰儿在京城也好容身。

绯晚耐着性子跟虞家上下做了一番依依惜别的戏。

便登上轿辇,回宫,结束省亲!

宫里头,还有千头万绪的事等着她。

这里,却再无留下去的必要了!

鼓乐再鸣。

队伍浩荡。

贵嫔的仪仗比容华又高出许多,临时从宫里调来的内侍宫娥禁卫乐师,乌泱泱满街排开,直接把虞府外三个街口都占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