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青苗法,推广力度越大,小民就被害得越惨。
且推行之时,官府用于借贷的钱粮不够,必须向民间富户买米做储备,也就是“和籴”。王安石那会儿,“和籴”已经开始打白条了,富户卖粮给官府,只能收到一堆白条,说明年可以用白条抵税。然而能否抵税,什么时候抵税,全看官府怎么解释。
到现在,官府已经不装了,白条都懒得再打,“和籴”直接变成一种杂税摊派。
朱国祥需要给儿子供应粮食打仗,他哪来的钱粮储备搞青苗法?“和籴”的名声已经烂掉,朱家父子宣布取消这种摊派,再捡起来纯粹打自己的脸。
朱国祥说:“我打算让地主减租减息。”
“如何减法?”张根颇为好奇。
朱国祥说:“从明年元旦开始施行,此前农民所借钱粮,不管借时几分息,都按一年一分计算。利息超过所借本钱,立即停息,只还本钱。如果已偿还两倍本利,立即停付本利,借贷关系解除。从明年起,新贷钱粮,年息不得超过两分半。这是减息。至于减租,按田产等级和税额,制定最高田租限额,田租不得超过该田正产物的三成。”
张根好笑道:“地主觉得利息太低,不借贷给佃户、小民怎办?”
朱国祥说:“两分半的年息,已经足够地主借贷获利,有利可图便肯定会借出钱粮。”
张根问道:“减租减息如何施行?”
朱国祥道:“我有刀子。”
“舒王当年也有刀子。”张根说。
朱国祥道:“我的刀子,可杀官,可杀吏,也可杀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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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根摇头:“阁下总不能亲手去杀人,刀子总会握在官吏手中。官吏趁机渔利怎办?官民勾结怎办?地主瞒报田产怎办?”
朱国祥道:“所以要先搞方田均税。就在今年秋冬两季清田,向各州县派出巡视人员,小民可告地主,地主可告官吏。官吏如果趁机渔利,轻则罢职,重则杀头。地主若是故意隐瞒田产,或者虚报田等,按瞒报多少决定处罚力度。轻者十倍罚款,重则家产充公。”
“难免有疏漏或冤案。”张根说道。
朱国祥道:“些许错漏,可以忍受,不出大乱子即可。官吏如果不傻,他们会认真执行的,因为能够凭此迅速获得政绩。真正该担忧的,并非丈田时官吏勾结,而是官吏为了政绩多多丈田,把荒山野岭也算在地主头上。”
“确实,”张根说道,“清查田亩本为好事,但蔡京的几次方田令,都被官吏胡乱丈田给搞坏了。”
朱国祥说:“我已让工匠做了一千把丈田尺、一千把丈田杆,清查田亩以此杆尺为准,防止官吏大尺做小尺、小尺做大尺。”看书溂
张根留在朱国祥府邸,两人聊了大半宿,话题不止方田均税、减租减息,以及通过丈田而重定户籍、清查隐户。还有未来的摊丁入亩(这玩意儿得丈田结束再宣布),如何逐年调整税收,甚至是彻底取消罚款抵罪政策。
朱国祥还给张根勾画蓝图,幽云十六州要恢复,西域也得打通,云南、交趾得拿回来,重现汉唐盛世之辽阔疆域。
一夕畅谈,张根大把年纪了,居然被说得热血沸腾。
第二日半上午,张根在客房醒来,望着床榻的蚊帐发呆。
“怎地了?”黄氏问道。
张根感慨:“朱家父子谋划已久,造反绝非心血来潮。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制度,涉及朝廷的各种弊病,若是生在熙宁年间,必为变法之骨干。而今大宋积弊难除,想要变法已不可能,只能靠造反来推行新法。我已不恨恼他们造反,反而有些钦佩其决断。可惜我张家世食宋禄,如何能够从贼作乱?”
黄氏左右看看,低声问:“这朱家父子,造反能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