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维多克扭头望去,当他的目光定格在那辆马车上时,这位巴黎神探的眼神也变得玩味了起来。
“喔……巴尔特米,是这王八蛋?他那双该死的狸猫眼简直不要太有辨识性。”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辆马车,亚瑟的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常年在侦探部门服役为他带来了一种特殊的嗅觉,再联系上先前在侦探事务所门前与巴黎警察发生的不快,亚瑟总觉得这位名叫巴尔特米的警察头目此时出现在圣佩拉热监狱有些不对劲。
亚瑟与维多克简单交流了一个眼神,这两位来自海峡两岸国家最顶尖的侦探几乎在一瞬之间就达成了共识。
维多克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枚金路易顺着车窗塞了过去,他吩咐马夫道:“跟上前面那辆装麻袋的车,千万别跟丢了。”
马夫头也不回的接过那枚钱币,直到捏在手里才发觉质感不对劲,他低头一看,只感觉挥舞鞭子的手腕都多了一把子力气:“您愿意出到这个价格,别说跟踪一辆马车了,就算是跟踪龙骑兵,他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紧接着,亚瑟又顺着车窗塞了根雪茄过去:“但愿您能像钉子钉住木板一样守信。顺带提一句,最好别跟的太近,因为我们跟踪的那位也不是好相与的。如果您能把这活儿干得漂亮又干净,除了刚才的订金以外,在一切结束之后,我还另外再多付您一笔酬金。”
“没问题!”
马夫忽然接了个大活儿,就连驾车的状态都焕然一新,他叼着雪茄两手紧握缰绳,为了不让被跟踪的巴尔特米发现自己,他甚至还特意伸手把帽檐儿稍稍压低了两厘米。
看到他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亚瑟也稍稍放下了心,他回过头来向维多克询问道:“弗朗科斯死在圣佩拉热监狱的事情,除了你以外,你还透露给警察部门了?”
“呵……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
维多克冷笑一声:“我压根没给他们提过弗朗科斯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我打算从什么地方开始查案子。为了防止这帮家伙给我使绊子,我和他们是分开调查的,他们查他们的,我查我的,只不过我们的调查结果最终都会汇总到日索凯厅长那里。而且我也不相信巴尔特米他们有这么聪明,如果他们能够想到从弗朗科斯入手,日索凯也不会火急火燎的跑到侦探事务所拜托我了。”
亚瑟闻言吐了口烟圈:“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哪里有问题?”
亚瑟将手伸到窗外点落雪茄烟灰:“办案的第一准则:多一个人知道内情,就多一人泄密。维多克先生,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你不该向日索凯汇报的。哪怕他向你保证过不会泄密,但是这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会,甚至于他本人都未必可信。”
维多克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的论调:“老弟,你在打什么谜语?”
亚瑟暗示道:“维多克先生,你觉得,如果刺杀案的最终结果是由布雷奥克侦探事务所来揭露,这样的结果对日索凯这位大巴黎警察厅的主管领导来说,难道很体面吗?偌大的部门,统领几千上万人的庞大机构,结果办事能力还不如您创办的小微企业,国王会如何看待他这位巴黎警察总长?”
维多克盯着亚瑟,忽的笑了一声:“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向他保证过,绝不会贪恋这份功劳。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案子还没有查清,日索凯就算想要抢功,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亚瑟微微摇头:“说不准巴黎警察那边有什么新突破呢?他们只是需要从弗朗科斯的口中找出下一步的线索。”
“嗯……我倒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维多克转而问道:“这么说来,咱们应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你也觉得巴尔特米车上的麻袋里装的应该是弗朗科斯的尸体?”
“或许未必是尸体。”亚瑟捏着下巴分析道:“你不是和他不对付吗?他如果得知了弗朗科斯是要用的棋子,在完成自己任务的同时,顺带把他带出监狱藏起来,不是挺能恶心你的吗?”
“你的猜想倒是很符合那混蛋的下流作风,一如他以往任职的部门。”
“你以前是保安部的主管,专门负责侦查和打击犯罪活动。那这个巴尔特米,他从前是负责什么的?”
维多克不屑道:“他大半的职业生涯都是在道德纠察部做事的。”
“喔。”亚瑟瞬间就理解了:“专门负责妓女?”
“没错,听你的语气,看来苏格兰场内部和大巴黎警察厅也一样,都挺瞧不上这帮指着娘们儿发财的东西。”
维多克奚落道:“像是咱们所在的侦探部门,不光要动脑子,有时候还要和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短兵相接、正面对决。总情报部负责监控政治活动、社会运动,游行集会现场有多危险就别提了,如果被那些集会者发现你是个条子,被打的半死不活都算是运气好了。至于治安巡逻部,他们虽然只是对付些街头流氓,但是人家每天走那么多路,好歹占个辛苦。其他的,像是司法警察部、护照和外国人事务部、市政警察部、公共卫生部等等,也都各有各的难处。唯独巴尔特米这样的道德纠察只需要在妓女的面前装伪君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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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打趣道:“但是貌似这伪君子现在升官了?”
维多克哼了一声:“成天干着最没风险的活儿,一年到头都难出一个错误,你在这样的地方干活儿你也升官啊!”
维多克这句话一出口,不止亚瑟沉默了,就连他自己也沉默了。
两个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低下了脑袋,齐齐叹了口气。
简单的一句话,却扎了两个人的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位大侦探这两年的仕途还是挺相似的。
他们俩一个在伦敦暴乱中吃了本不该是他吃的枪子儿,另一个则在巴黎共和派起义当中力挽狂澜。
结果到头来,一个被刺配汉诺威,另一个则被强行内部退休了。
虽然维多克嘴上说着羡慕亚瑟还能在公门做事,但是亚瑟心里清楚,如果他不是被枪子儿干挺了,又在圣马丁教堂的棺材板里躺了三天才上演死而复生的奇迹。
那么这会儿,他的下场或许会比维多克更糟。
不论是在伦敦证券交易所挪用公款,还是在伦敦塔下命令警队开枪,所有的责任都得由他来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