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本一怔,诧异地问道:“国公何出此言?莫非是朝中有人刁难厉侍郎?”
“陛下莫要误会,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与旁人无关。”
厉天润微微一顿,坦然道:“陛下,臣这副病体残躯每况愈下,之所以一直强撑着,一是还没看到我朝大军收复旧都,心里那口气咽不下,二是小女依然形单影只,始终还有牵挂。若非如此,恐怕臣早已撒手人寰,不必再日夜受此病痛折磨。”
李宗本心中五味杂陈,神情愈发沉重。
厉天润继续说道:“犬子别无长处,唯有一颗孝心还算纯正,因此他早就想辞官归府,尽心服侍臣这把老骨头。然而他始终难以决断,唯恐引起朝野上下不必要的误会,再者他年纪轻轻就被陛下委以重任,冒然辞官实在有负圣恩,是以百般纠结。臣见他心思不宁,便想着跟陛下求一道恩旨,允准犬子辞官。”
这并非是很过分的要求,毕竟京中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当初韩灵符年老体衰归府休养,韩忠杰直接辞去京营主帅的显赫军职,一心一意侍奉老父,先帝对此颇为赞赏,并且没有施加任何阻挠。
李宗本看了一眼厉天润枯瘦的手掌,叹道:“朕确实舍不得厉侍郎暂离朝堂,但是他这片孝心殊为难得,国公请稍待。”
他转头看向苑玉吉说道:“召兵部尚书即刻入宫。”
苑玉吉领命而去。
御书房内的君臣二人继续闲谈,虽说厉天润疾病缠身,但论眼界不弱于宰执军机,尤其是和靖州边防有关的事项,往往只言片语就能给李宗本极大的启发。
不知过了多久,兵部尚书丁会急匆匆赶来,先是向天子行礼,继而又对厉天润说道:“见过国公。”
厉天润微笑致意。
李宗本将厉良玉要辞官的原委告知丁会,然后问道:“丁尚书,厉侍郎是你的下属,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丁会满脸惊讶不舍之情,心中更是泛起惊涛骇浪。
他万万没有想到,厉良玉在兵部右侍郎的位置上还没待满一年,居然这般干脆利落地辞官,甚至还请动厉天润入宫向天子陈情!
要不是那件事只有他和李适之知道,而且他还没有开始布置,他肯定会怀疑是自己在说梦话的时候走漏了风声,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丁会尽力保持着冷静,垂首道:“回陛下,厉侍郎为人端正办事勤勉,这一年来从未出过纰漏,可见其精明能干,不愧是魏国公亲自培养出来的英才。以臣的私心而论,当然希望这样的人才能继续为大齐效力,但是忠孝二字乃为人之根本。如今厉侍郎孝心纯正,辞官归府侍奉国公,臣心中唯有敬佩。”
他说到后面越来越顺畅,神情更是无比恳切。
李宗本沉吟不语。
丁会趁机朝旁边看去,正好迎上厉天润投来的目光。
对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似乎是非常欣赏丁会的格局,然而这一刻丁会心里猛然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为何,他只觉对方温和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自己的内心,他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几近一览无余。
与此同时,丁会耳畔响起天子的声音。
“国公,你让厉侍郎上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