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确实够漂亮。
剑招上乘、时机精准、用意巧妙。
成江宏剑已扑上了蝉,这一招黄雀陡现,他已避之不及。
于是只好。
一道更明亮的剑光从他手中升起。
这一瞬间他可以爆发自己四生境界的真气,用境界来压倒这一剑,但他最终还是决定以剑的方式来结束。
天山所传,【嫁枝赴宴】。
成江宏人向后退,但他的剑却仍在前刺,仿佛胳膊忽然凭空变长了一节。
但细目看去时才发现,原来他将那剑鞘接在了剑柄之上!
这无疑是他压箱底的一式绝剑。这一剑本就足够上乘,中间嫁接的动作更是神来一笔,不仅丝毫没有损耗剑势,反而令其更上一层楼。
剑鞘接上之时,握鞘之手的力量同时传达上去,如此双手之力融合于一剑,既快且重。
实际这还不是这一剑的全力——真正对敌之时,剑鞘握在手中之时就早已灌注满了真气,只待这一嫁接时的爆发。
两剑相交而过,几乎同时停下,风停声静,月明星疏。
裴液的剑离成江宏的咽喉尚有四寸,成江宏的剑已抵在了他的胸口。
裴液一笑,收剑而回,整理身姿,心服口服地抱剑一礼。
祝高阳说的对,只有和相近层次的人用相近层次的剑法搏斗,才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缺乏的是什么。
自己今日要胜,要么修为抵达四生之境,借更优秀的根骨以力破巧;要么习得更上乘的剑术。
而若双管齐下,那么胜利的条件大概是:两生或三生之境、蝉雀剑尽在掌握——如果刚刚不是自己第一次用出【飞来铜影】,那剑距离对方咽喉可能就不是四寸,而是两寸、一寸。
当然自己现在也能胜之——只要搬出雪夜飞雁剑式。
但那没有意义,这仅仅是一场切磋而已,如果一看要输就把它掏出来,又谈何摆脱依赖呢?
雪夜飞雁在他剑道之路的开端投下了一片巨大的影子,这既是遮护也是遮蔽,而走出这片阴影的第一步,就得从敢输、并且输得起开始。
两人走回来,裴液拾起剑鞘,归剑其中,重新端起更凉了的饭菜。
然后旁边忽然响起了几声干巴巴的“啪、啪、啪”,裴液转头一看,只见张君雪正举起手对着他们两个拍巴掌,被他一看,又放下了手,重新把沉默的目光移到地上。
成江宏收剑走过来,对着老丈一拱手:“些许浅薄功夫,不知可入了前辈的眼?”
裴液转过头,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老人的面目。
和那行路杖带出的猜测不同,老人脸上无丝毫风尘之色,反而面色细白,并非是常受风吹日晒的模样,细微的皱纹在这副面皮上像是丝巾泛起的细小波澜。
他鼻高唇厚,双眼有些一大一小,此时饱含着笑意。
认真来说,这不是一副好面相,像是一头白面的黄鼠狼。
这个比喻在心中划过,裴液连忙不好意思地掐断了它。
“你说浅薄,不怕坠师门威名吗?”老人呵呵道,“天山高徒,敢问尊师名讳?”
“.惭愧,在下只在外门学艺,未曾拜入高师门下,讲剑恩师乃是楚萧池主。”
“哦?你这份剑道天赋和成就,应当足够拜入一方池苑了吧。”
“.在下志在仕途,只好拒绝了师门的好意。”
“唔。因此你才回乡参加武比,如此看来,天山确实名实如一——不仅任由外门弟子来去自由,只要在派这段时日表现优异,临走还会赠予一次参悟更高层次剑法的机会。伱这最后一剑,恐怕便是如此得来?”
“是,乃是《八骏剑》,我天资不够,三天只记住了两式,往后习练了月余才用了出来——也不知用得对不对。”谈起师门,成江宏感念之情溢于言表,叹道,“天下能靠做些苦功便得授正宗武艺的大派仅此一家,尤其还任由弟子学艺后自寻出路在下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定然为师门尽些绵薄之力。”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修为拖了剑道的后腿啊。”
成江宏苦笑:“是,所以在下才如此想买那枚登阶丹。”
老人轻笑一声,直接将小瓷瓶丢给给了他。
“.前辈!”成江宏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裴液看着这位年长的大哥,“修为拖了剑技”后腿之语令他十分熟悉。
也正是这份共同之处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最特殊的那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和理想。
从邵县这样的偏僻之地走出,以少年之身远赴高寒之山,拜入全然陌生的大派,以最底层的身份刻苦磨砺、奋学向上,终于学得真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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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得到赏识之后,仍能拒绝已向他张开大门的光明前途,毅然回乡从最底层的武比打起,只因他少年立志便是挂印为官。
但二十年在苦境之中汲汲以求,身体毕竟不能得到充足的药食,修为难免落下,因此他早早打听了登阶丹的消息,筹集了银钱来州城谋求。
如此明志毅行之人,岂能配不上一枚登阶丹?
“敢问前辈名讳与来处?”成江宏整理了一下情绪,抱拳道,“在下必定铭记今日之恩。”
老人笑着摇摇头:“无名无姓,江湖相逢,见猎心喜罢了。”
又看向裴液道:“少年英雄,你那剑也不错,不过还是《八骏剑》更好一些。”
裴液连忙抱拳:“晚辈输得心服口服。”
今夜之事于他而言十分新奇,有种话本照进现实的感觉。游世的高人、赤诚的修者,道左相逢,这位前辈便愿拿一枚宝丹来提携后辈,事后连姓名都不留。
这份他们三人所逢的奇遇虽然最终未落在他身上,但这种真真正正以武会友的感觉却已令他十分满足。
“如今登阶丹已经到手,你要回邵县,还是继续去州城呢?”老人又向成江宏问道。
“还是要去州城,过会儿一早便动身。”成江宏答过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