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切都化为了月光。
他走到一个保温的柜子前,将里面的一朵白色朝颜花取出——这是战火蔓延到他的家乡时,在家乡被毁前,他留下的朝颜花。
他没有告诉苏世泽一个残忍的真相——家乡其实早就已经被毁了,被他们亲手掀起的战火摧毁了——也不会再有白色的朝颜花了。
他将这最后一朵白色朝颜花放在苏世泽的左胸口袋上,用勋章“咔哒”一声扣紧,仿佛交接了什么。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眉眼放松。
然后,在这片战火烧尽的土地上,在这间布满死者名单的房间里,在这片漂亮而柔软的月光中——
唐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沉静柔软的笑容。
与他祖母玛莎的笑容,一模一样。
恍若月光。
……
鲜花真美啊。
……替我去看吧。
……
【no.46linkthefire(传火者)·shizesu(苏世泽)】
……
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在一天早晨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一个平凡的早晨。
窗外的大雁掠过关山,白雪纷扬,保温杯还在飘着热气,桌上的行军记录还停留在写了一半的部分,笔尖流出几滴墨水,让人仿佛觉得唐还会拿起笔把它写完。
墙上还悬挂着几张照片,是他与祖母玛莎早些年前旅行的照片。小镇满园的朝颜花中,老奶奶和青年牵着手,朝着阳光灿烂的方向走去,仿佛他还会继续走下去。
……但他确实是死去了。
无论是过重的领袖压力,还是足以压垮身体的精神负重,都让他没能再睁开眼。
在看到趴在桌上、仿佛沉眠的唐的时候,苏世泽的心里什么都没有,眼眶也干涩得没有一滴泪。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而唐死去后,接下火种的,会是他。
苏世泽接过了前四十五人的记忆与情感。
依照唐生前的要求,苏世泽没有向任何人公开这件事。他悄悄埋了唐,埋在后院的花园里,在朝颜花的簇拥中,没有一个人瞧见这场葬礼。名震四方的盟主大人,没人知晓他死去的那一天。
生前那样柔软的人,死后也仅仅只剩下了冰冷的无字墓碑,和一朵即将枯萎的白色朝颜花。苏世泽试图与他说话,但唐不会再回应他了。
苏世泽拍了拍墓碑,宛如那天他拍上唐的肩膀,表示会一直站在挚友的身边……如今也是一样。
那么渴望看到春天的人,还是死在了半途。
苏世泽平复着情绪,让自己坚强起来。
碰触白色朝颜花的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
苏世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随后,原本干涩得没有一滴泪的他,突兀地红了眼。泪水忽然滚落,仿佛从空无一物的心中坠落。他咬紧牙关,全身都在颤抖,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
花瓣上,刻着三行小字。
……
【不必为我没能跨入春天而难过。】
【其实我早就看过春天了。】
【——inyoureyes.(在你眼中)】
……
大雁南飞,关山淋雪。
苏世泽回到房间,拿起了桌上的恶鬼面具。
他照着镜子。
——缓缓地,将它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苏世泽。”苏世泽站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反复练习自己的嗓音。
“……春天。”
“……鲜花。”
“……爱。”
他不断地念诵着各个词汇,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声音,直到与唐的声音等同。
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是不能死的,无数人需要这个“灯塔”。
所以,“唐”不会死。
他的手指按压着面具边缘,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他穿上唐的衣服,一剪刀剪断了自己的鬓发。他用着唐的声线,模仿他的口音与小动作。
——你所未践的理想,由我践行。
——你所未实现的明天,由我创造。
你的一切,由我,继承。
那夜清冷的月光已然逝去,他还在一天天变老,唐却永远停留在了最年轻的时候,那位满怀理想主义的年轻人的时光被定格了,不会再往下走。
苏世泽念诵着古老的歌谣、诗词,让自己能够坚定地迈开脚步,推开房门,直面千万道满怀期许的视线。
然后,
作为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作为都市守护部的副部长——
站在高台,张开双臂,张开嘴,高呼——
——你要高举手中文明的炬火逆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