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曹丕本人在信中所言:‘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单就文坛而言,建安七子中的五个,都死在这场瘟疫中。
建安七子的猝然落幕,对东汉的文坛和曹魏文士集团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对曹丕来说,这些都是他的同龄挚友,他们共同成长,日夜在一起谈文论艺,关系之亲密远超等闲君臣。
所以他们的去世给曹丕的心灵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所谓‘一时俱逝,痛可言邪’,这种痛苦甚至彻底冲淡了他终于战胜曹植,被立为魏王世子带来的喜悦。
他发现自己成了太子又如何?在恐怖的天灾面前,同样束手无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日后就算统一了三国又如何?依然无法改变身死国灭的命运。
‘疫疠数起,士人凋落,余独何人,能全其寿?’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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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曹丕的文章中,能清晰的看出,建安二十二年是一道分水岭。”便听老十一侃侃而谈道:“从这一年开始,他开始深入思考生死有无的沉重话题,而且是急剧的从‘崇有’滑向了‘贵无’。”
“他说‘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着篇籍。’仅就立德立言,他肯定是做到了,也算是死而无憾。”
顿一下,老十一叹息一声道:“但文人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他却独独漏了立功不提。但那才是以他魏国皇帝的身份,最应该做的事情啊!”
“他做的还行吧。”老十二挠挠头道:“代汉自立,九品中正,平定北方,恢复西域。怎么也算是立功了。”
“不,他改变了曹操抑制豪强,重用寒门的国策,以九品中正制与士族媾和,其实是一手葬送了他父亲开创的基业,亲手把江山交到了司马家手中。”老十一却断然摇头道:“所以他无论如何也称不上立功。”
“十一,你能有这般见识,说明书没白读。”朱桢给十一弟大大点了个赞,然后正色道:
“他其实逃避了自己最重要的责任,就是重建自东汉以来,彻底崩坏的议事规则和行为准则。”
“议事规则,行为准则?”三人不解问道:“都是什么意思?”
“这是两个定义简单,但含义复杂的概念,日后我再慢慢讲给伱们。你们现在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即可——什么是议事规则?就是国家的事情该如何决策。什么是行为准则?就是为皇帝和王公大臣划出的特权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