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是此刻情绪激荡得快要满出来了,他还是没有轻易地说出情话。站在她的角度上,他的很多行为无异于施恩,她又是个重义的人,他不希望她觉得他是挟恩图报。他于是笑着说:“哪里那么严重。你去泡洗髓泉,那得多痛,跟浑身骨头拆了重装一样。”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叶臻就越是不知所措。她从小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越是眉梢眼角的情绪,她越能捕捉到;越是润物无声的感情,越能触动她的心。
一直以来,叶臻在各方面都表现出超乎她这个年纪的沉着与理智,在对待感情上,则更为冷静,或者说早早封闭了自己。她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她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一直知而不言,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知难而退。原本她打算给叶家翻了案,就去浪迹天涯的,至于和他的感情,就放在心里,没打算长久下去。
可是,她已经很多次对他心动了。在府衙她情难自禁地对想要嫁给他的女人产生了警觉与敌视——那种感觉十分清晰,以至于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无法欺骗自己,她的确产生了与他共度一生的冲动。
长达八年,事实上是十四年,他在她最黑暗的时候出现,一直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次甚至用自己的性命替她解毒,她真的无法再对这份感情放任自流。什么“泱泱”……也许一开始他是因为这个人对她好,可现在他的眼神不再是穿过她对着另一个人,而是就落在她身上。
这笨蛋是不是不知道,他对着她的时候,眼睛里的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做了,这般深重的情谊,从来不曾求过回报,这让她何德何能承受的起?他让她无法继续自欺欺人,更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而不做出回应。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惶恐和愧疚啊!
她想,他要是开口表白,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什么身份地位,什么恩怨纠葛,统统不管!难道以他们俩的能耐,还会摆不平?是以,他的克制隐忍在她看来,多少显得态度晦涩不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她不要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开口表白那么难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想承诺?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大家都不说开,走着瞧,看谁先憋不住气。叶臻有些气恼地想着,她真是犯贱了才哭,平白叫他看轻了去。她明明是想来把他臭骂一顿的,谁知道自己那么不成器,看到他惨白的脸心就先软了三分。
她不想被情绪牵着走,这种不自主的感觉让她不安。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不再哭了,毫不留情地去抓他背在身后的左手。
大约是碰到了刀口,他吃痛卸了力道,她顺势就把他左手拉到自己身前,卷起袖口看见还渗着血的纱布,又是一阵心疼,下意识就俯下身去,幼稚地吹了两口气,“呼呼不痛。”
玄天承被她逗笑,举着左手去比她的左臂,“这不挺好,凑一对了。”
他这话是随口说的,说完两人都愣住了。触及心事,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片刻,叶臻先打断了沉默,道:“青芝说,你把毒转移到你体内,又滴血入药,一晚上放了三大碗血。”她神色严肃起来,“药里你放了很多别的东西来掩盖味道,但那些药都和解毒无关。所以,我是在喝你的血解毒。”
玄天承无言,算是默认。良久,他说:“你要是觉得恶心……”
“我是多狠心绝情,才会觉得恶心?我只是想知道……”叶臻看着他,眸中含着显见的心疼,“你的血能解百毒……怎么会这样的?”
玄天承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自嘲之意。
叶臻心下一紧,只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讳,但眼下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问:“是不是不能说?那我不问了。”
玄天承觉得,他既然还没有开口说出一生之诺,就没有必要让她分担自己的痛苦。但对上她掩不住心疼的眼神,他只觉心都塌下去一半,忽然就改变了主意,道:“你听过暗香疏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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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臻开门出来时,双腿虚浮无力,险些栽倒下去。门外的洛逸连忙一把扶住她,这次脸上的担忧之情货真价实,“七姑娘,可需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