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来到这里时陌生的环境、听不懂的语言、口不能言身体不受控制的痛苦,还有恐惧于被别人发现自己异样的竭尽全力的伪装。
这些都伴随着马皇后他们无缘由的宠爱,逐渐消散。
被满满的爱意包裹,不缺爱的他终于能够理性的接受其他孩子,甚至将那些对于他来说溢出来的爱护分给其他人。
虽然他是母妃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他并不是母妃最爱的那个。
和他不同大妹妹从出生便一直养在母妃身边。
朱曦遥的每一个成长过程都有常婉的参与,再加上她生怕因为自己儿子的童言让他人不喜自己的女儿,故而对其爱护非常。
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没有养在常婉身边的他虽然明面上一直很受常婉喜欢,可实际上母亲最爱的是他妹妹。
不过他并不纠结于母亲的爱,因为他一直被阿爷阿奶溺爱着。
所以从他妹妹开始记事起,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而今那个会对着自己撒娇卖痴妹妹却在如此美好的年纪离开了自己。
朱长安越想越难过,眼眶渐渐泛红。
她明明还如此的年轻,她才二十四岁啊。
一阵鼻酸上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伏在桌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桌上叠成一摞的奏折随着他的动作被碰倒,不少笔墨纸砚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这些都没能吸引朱长安的注意。
他只是死死地抱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他的妹妹,他乖巧可爱的妹妹。
那个每次闯祸后都会躲在自己身后让他帮忙收拾烂摊子的妹妹,那个每次受了委屈都会找他哭诉的妹妹,那个见到他总是笑容灿烂的甜甜的叫着自己哥哥的妹妹,那个......
在朱长安的记忆里,妹妹一直天真活泼,仿佛从来没有烦恼一样。
可是现在......
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无法对着他撒娇卖痴,再也没办法缠着他要糖吃,再也无法对着他笑......
这些亲密的家人随着时间流淌一个个的离开。
朱长安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般疼痛难忍,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的平静下来,红着眼眶收拾了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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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倒塌的奏疏一本本拾起来摞好,然后又捡起地上的笔墨纸砚整理好放回原处。
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恢复平日的冷静。
朱长安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对于这些公主来说,她们的人生轨迹似乎从一开始就被限定了。
这是个史家对女性惜字如金的时代。
就好像咏絮才女谢道韫在书中被记作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他要为他的妹妹能够有名有姓的出现在史书上做点什么。
至少以后史官在提起他的妹妹时,不只是一句“江都公主朱氏,孝惠皇后生,孝康皇帝长女,长生元年不幸去世。”
缓缓的铺平纸张,就着自己混乱的脑子开始为妹妹写墓志铭。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公主瑶华正茂,正期景福之方长,何意芳龄永调。念昔慈娱德孝,谦和友悌,则光前绝后,千载其一。
江都公主也,讳曦遥,字昭明,又名立夏。生于洪武六年五月一日,孝惠皇后所出,孝康皇帝之长女也,朕之妺也。
皇妹幼而聪辩,长乃柔闲,玉德琢成,静含温润,兰仪秀出,柔嘉居质,贵而能俭。诗书为苑囿,捃拾得其菁华。翰墨为机杼,组织成其锦绣。兼英武之姿,弓马娴熟,常从皇父之行。神情恬畅,志识髙远!六行旡备,四德无消!
及长,下嫁长兴侯耿炳文之子耿璿。公主初封江都郡主,洪武二十九年进封为公主,耿璿亦为驸马都尉,恩赐优渥。
不意噩耗,而汉浦销光,无复仙娥之影;洛川沉步,空余神女之词。以长生元年八月十一日薨于私邸,春秋二十有四。呜呼哀哉!即厚葬於香山,无复朕之哀痛!
呜呼哀哉!乃为铭曰:桂华秋落,蕙叶春萎,而懿范永存,唯贞徽与淑问,将天地而终始。
朱长安写完之后将笔搁在笔架上,看着纸上的字迹,微微出神。
虽然现在讲究的是避名不避字,但大妹妹的字和乳名只有一些亲近的人才知道。
他们兄妹几人的乳名随着母亲的离开几乎就没人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