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口街有个放印子钱的彭胖子,穷人家没有余钱,碰到个什么事总免不了借贷急用,因此一条街上十停里有六七停倒不免都借过他的钱用,也都怕他。这日凤徵正在淘米,一个穿着青绸短褂的人大摇大摆跨进院来,“苏三,苏三呢?”
凤徵瞧他肚子顶起,顶得对襟纽扣都开了缝,粗眉大眼,腮上沉下来两块肉,不用开口,已觉气焰逼人。她瞅了眼隔壁,知道今儿他们并没有出去卖唱,说是玉影姐不太舒服,却不知道他们也借了钱?
苏家大婶从门内迎出来,一瞧彭胖子,知道这是一件难于应付的事,面上笑着点头:“彭老板来了,请到里面来坐。”
彭胖子冷笑:“坐不用,你当家的呢,又溜之大吉了吧?”
“没,没。”
“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今天第三天了,他没有交钱。他也不打听打听,我彭胖子没有三刀子砍,也不敢在犁口街上放印子钱。哪个要借我的钱,却想抹账,那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哪敢哪敢,他只是一大早出去了,不凑巧。”
“哼,太凑巧了才真,我是听说你们今天没出场子才专门过来一趟的。你告诉他,这样躲可不是办法,一天两天如此,三天四天,那时也用不着躲了!”
苏大婶被他数落得不敢做声,恰好顾大牛贩完菜回来,挑着两个空了的菜担架子,“哟,彭老板来了!来,抽一根!”
他将菜担架子放下,衣襟里掏出一包皱皱瘪瘪的红纸皮盒子,想是怀里捂久了,卷烟变得蔫蔫儿的,递着到彭胖子面前。胖子倒也没推辞,顾大牛抽出火柴在鞋底划了,送到他嘴边,彭胖子点着,横着在板凳上坐下了。
苏大婶见状连忙去泡茶,彭胖子阻道:“得,你们的茶我不喝,一堆末子!”
苏大婶有些尴尬,双手在腰间围裙上搓着,这时北屋顾大嫂出来:“当家的回来啦!”
顾大嫂圆圆胖胖,手里还拿着根大葱。顾大牛应了一声,将菜担子挑到一边,进屋喝水去了,顾大嫂瞧院中模样,明了几分,笑着对苏大婶道:“大婶子,难得你们歇一天,玉影妹子舒服点没有哇?”
“睡了一晌午好多了,多谢大嫂子关心。”
“哎哟这话!我看我那大妹子长得花容月貌,想来命也是好的,这命好的人呢,就免不了生生小病闹闹小恙。听说最近有位少爷捧大妹子的场?”
彭胖子的耳朵竖起来。
“咍,哪有什么场捧,”苏大婶不太好意思,“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是野班子,随便客人打发几个——”
“咳咳咳!怎么不捧场,昨儿个三哥还跟我们当家的说,那少爷一出手就是一块钱,不然他能今天放你们母女俩休息?我看这一大早不见人影的,又拿钱出去赌了吧?”
“要是她爹能戒了这赌钱的毛病,靠我跟玉儿娘儿俩,也不劳彭老板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