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答应着,他顺着走廊从大门口一直走到北屋,掀开布帘,两面屋角供了雕花架子,托着两盆梅花,大花格玻璃窗下,老乌跟老闵正烧着烟霞。
“庞世老,您回了。”
“真是恰逢其时。”
两人一骨碌立起来,将烟枪放下,迎了上来。
“坐,”他指一指,“刚刚听老闵跟老乌道喜,有何喜事?”
“咍,不过又弄了个挂名差事当当罢了。”老乌咧嘴哈哈笑。
老闵道:“一百块现洋一个月,十天半月也不用去一回,多好,我说你也不跟我同贵处长保荐保荐。”
“我也是碰着了,你想,通常这种顾问名单,列在上面的,没有两三百,也有一二百,不是处长自己请的,就是各处代表硬要的,还有各方面头等人物荐,热手得很,岂有我说话的份。偏偏我们处长交给秘书缮写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翻看,其实我也不留心,他却因私自加了三四个名字上去,做贼心虚,跟我说何不也加我一个,每月弄点零用花花。我说我的好加么,两相一笑,就加上去了。”
“照我说,这年头最好最快的路子,不是巴结什么司长处长,”老闵摇头晃脑道:“只消跟他们身边这些紧要秘书打好关系,不要说添个名字,单从他们手指缝里透露点信息出来,或者帮忙美言几句,我们就大大的有路子了。”
“可不是?”老乌道:“前阵子广东银行的行长专程到这边来请客,那别苑里,真是阔极了,有八个会客厅,将我们几个司几乎全请了。照理说总长次长没来,就算轮不到我们金融司,也该税务司的司长坐首席,结果你们猜,谁坐了首席?侍从室的段氏夫妇!”
“侍从室?”老闵张大嘴:“你说的是那个侍从室?”
“除了那个侍从室,还有哪个侍从室!听说段氏是秘书组的组长,我的天,大家对他那份客客气气,奉承讨好,比见之我们总长也差不离了。后来我听他们说,侍从室了不得,各级衙门对别的机构交办的事,也许可以马马虎虎,推三阻四,但一听说‘侍从室’三个字,那是肃然起敬,半些也不敢怠慢。就算党国的大佬、将系的军阀,包括在外头威风八面人见人怕的瞻园路,见了他们也是笑容满面。甚至还有人说,侍从室里的一条狗也比人强!”
“啧啧,”老闵咂巴着:“是不是像咱前朝的掌权太监李莲英,王公大臣见了,都要多方拉拢?”
老乌一拍掌:“这譬喻像!”
庞世吉道:“侍从室,全名国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里头的侍卫官虽不是正规的官职,却是真正的权要、最高统帅的近侍,俗话说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是他们存心给你擦点眼药,可以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一声冷笑,老乌老闵两个人不由缩了缩,又吸了口烟,老闵道:“这么说来,那侍从室的人是怎么选拔出来的,恐怕极不好进吧?”
老乌哼道:“那是自然,提起来都讳莫如深,大有侯门深似海、可望不可即的意思,首先,最少满足三个字。”
他伸出指头比了比。
“哪三个?”老闵迫不及待问。
“崇、籍、保。”
“崇?是指崇德军校罢,”庞世吉道:“总座他老人家是崇德军校校长,现在很多部队里的人都是崇德出身,他对自己的门生向来青眼有加。”
老闵道:“唉,这条咱就满足不了。”
“也可以看你的籍贯,”老乌道:“就是第二条,凡他老家的,会说两口家乡话,或者是亲戚,也都有路子。”
老闵道:“这岂非‘任人唯亲’?”
“那能有什么办法,”老乌手一摊,“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