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狂妄得英国跟美国都敢惹了,一周前他们说有个中国人搞刺杀逃进了这里,宪兵队前前后后堵住,宪兵队长说:‘出于礼貌,我们谨此通知贵方,我方将派遣宪兵缉拿凶手,请把人交给我们。’英国人说根本没有刺杀者,更何况这是租界,事关英国主权,拒绝搜查——于是日本人切断了租界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昨天格芬太太说牛奶供应全部中断,租界不是租界,倒变成了监狱!”
“大不列颠可是海上的霸主啊,”凤徵道:“就算他们现在有点儿蔫,不该在这群小日本的屁股上飞快地踢一脚?”
“我倒真想照着他们屁股多踢几脚,”江沧苦笑:“斯马莱特将军说拍了电报回去了,可唐宁街十号一点声气也没有,连旁边唐宁街十一号的牛奶瓶子都听不到,更不要说传到战争部了——大概欧洲本土自顾不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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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徵道:“这么一来日本岂不是变本加厉。”
“可不是呢,三天前轮到了美国佬头上。据说木更津的一支战斗机编队低空飞过黄浦江,发现江中停泊的一艘炮舰船尾处挂着星条旗,别说黄浦江,整个长江三角洲无论水域空域如今都被小日本视为自家后院,于是他们觉得不愉,认为备受侮辱,当即俯冲而下,一通扫射,射伤了好几个人,詹森发出的咆哮那天整个租界都听到了。”
詹森就是美国公使。凤徵马上联想到在美国拉赞助的卫彦人:“他报告华盛顿了吗?”
“当然,就算他不报告,那艘美舰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下好了,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拖美国下水,卫总长工作一定好做很多。”
“你猜日本怎么说,东京方面回复,‘非常抱歉,我们将根据武士道精神给予合理的赔偿。哦,顺便说一下,天皇陛下已要求王室内务大臣派出一级别适当之宫廷官员作为代表,向死者表示哀悼。’然后就是几名眼泪汪汪的东京少女带着日本式的口罩,把齐肩高的花圈放到美国大使馆的台阶上——”
凤徵有点儿不敢置信:“这么敷衍?”
“所以说呐,真是虚伪得要死。”
凤徵咳一咳,“总有一天,他们自己找死。”
江沧道:“你说要是美国跟英国一样不中用……”
“不会的,我不相信美国人吃他们那一套,美国不是日本。日本是披着羊皮的狼,而美国是真正的狼。”
她说得笃定,江沧一瞬恍神,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点她弟弟的影子。他不说话了,等到到了目的地下车,他才反应过来:“哎呀讲了一堆,该说的一句没说!我说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总座有什么话直接一个电话吩咐我们就是了,你何必亲自来一趟?”
你家那位、啊不,那两位放心你来?
——这句他没说出口。
“你没听石原说么,我可是总座指定的此次谈判一员。”凤徵压低声音,靠近一些:“他怕这边的电话被监控。”
“啊!”江沧恍然大悟,随即也降低语调,左右看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日本人——?”
“也别太担心,情报与反情报工作大家都在做,鹤徵说已经点拨了他们一下了,不然你以为石原能对我这么客气?”
江沧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家弟弟厉害。”
“走吧,咱们好好筹划筹划。”
“不急,你还没吃饭吧,等你一起吃晚饭呢。”
“哦?好啊,一起吃。”
黄色的电灯扭起来,窗户映出淡淡的晕暖的光。
日方称为“十三条”的严肃认真的谈判,中方这边的叫法是“喝茶”。
为保持秘密,日方要求只出三个人,即公使,外交组长,再加一名秘书。
中方则建议五个人,按凤徵的话说是,人多热闹啊,累了还可以打打牌。
——当然被驳回。
好吧,接下来是时间问题。
日本:一周之内必须谈完,每天谈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中方:何必那么急呢,中国有句俗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谈判桌上可是每个字儿都得细细看,这么着,两天一次吧,一天两次得累死多少脑细胞,人生苦短,何必如此想不开?
石原还好,另一位代表松井大将的长谷川火冒三丈,说大将限时七天,不得违抗。凤徵凉凉瞟他一眼,打起了太极拳,说己方懂日语的外交人员拜你们所赐,上次都结伴去天堂了,你们到时要用日语签的话我们可不懂,不如双方改用英语?
长谷川傻眼,他能通汉语已经不错,英语乃半吊子……偏偏石原也一样。好吧,你来我往,最后二一添作五,两天一次跟一天两次中和,决定一天一次,时间为下午两点到四点,每次两时,时间延长为两周。
到了谈判第一天,日本人早早到了,等啊等,等啊等,两点半终于把人给出现了。
凤徵是女流之辈,但顶着总座亲点的幌子,从开始就作为一副主谈人的架势,偏偏他们中方一伙大男人还没一个表示异议的——石原一开始暗暗心喜,想着果然中华无人,只要吓唬吓唬,签个字不是分分钟的事?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从一开始就不好对付,这个女子该迷糊的时候她清醒,该清醒的时候她又装得半懂不懂,偏偏你又不好说她,譬如此刻,她赔着笑脸一进门说女人出行总要花些时间请大家谅解,你能拿她怎么样?
长谷川脸沉得快挤出水来了,不知怎么,石原觑了,反而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