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宣和四年,六月的一天清晨,一骑快马,踏破风尘,踩碎了汴京的繁华,惊的街上路人狼狈躲闪,惹来咒骂一片。
那人是个信差,直去皇城,当是急报。
半天不到的功夫,消息传出,北伐失利,宋军连番受挫,种师道败于耶律大石,辛兴宗又遇萧干,亦是溃败,原本在金军攻伐下如丧家之犬的契丹人,不想转过身来竟将宋军杀的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皇帝闻听此消息勃然大怒,再一想当初出兵前的豪言壮语,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声势浩大的北伐,至此落了个草草收场的结果。
此时距“天泉山一役”已去月余,原本暗流涌动的京师武林,各方势力突然间偃旗息鼓,没了声息,出奇的祥和平静。
谁能想到,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居然会是金风细雨楼里“五方神煞”之首的“郭东神”,最深藏不露的那人。
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偷袭暗手,才令雷损苦心布置的谋划功亏一篑,功败垂成,给了对方致命一剑。
一代枭雄,命陨跨海飞天堂。
但令所有人无法安心的是,雷损的尸体尚未找到。
六分半堂的人在找,金风细雨楼的人也在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因为在他们看来,既然有人肯在那重重险境下抢出雷损,肯定有令其不死的法子,万一没死,可就是天大的祸患。
然心头中剑,如何不死?
而与之明争暗斗多年的苏梦枕情况也不容乐观,他已废了一条腿,还害了病,受了伤,沉疴不起,不复往昔。
眼下“六分半堂”为狄飞惊主掌,辅佐雷纯,稳固人心,而金风细雨楼,则是白愁飞得势,亦在收拢人心,发展势力。
掌权者新旧更迭,都在默契无比的积势蓄力……
……
神侯府。
窗外满园花色,幽幽花气阵阵,随风卷入,激着书案上的宣纸,拂过未干的浓墨。
陈拙正在练字,笔锋走势凌厉利落,似刀削斧凿,然走转又有几分洒脱随意,信手一笔,初时不留痕迹,可定睛再瞧,纸上墨痕已游走成字,如虎坐高山,龙翔天际,字里行间仿佛内藏无垠天地,气吞山河,已成一手奇绝非凡的好字。
“士不可不弘毅!”
然笔锋收尾的时候,他心绪忽动,手中笔杆蓦然一断,笔头落在纸上,染出一块墨迹。
“卖豆腐!”
院外忽听小贩叫买的动静,只嚷了三声,便已走远。
陈拙听到这三声吆喝,神情却在微动,放下了折断的笔杆,脸上冷硬的神情也舒缓了不少。
成了啊。
这是戚少商与他约定的暗号。
戚少商自觉已摸透了方应看的一切,无论是说话的语气口吻,细小微妙的举动,以及笑容、怒容,还有气势,甚至是武功。
他本就是剑道奇才,武学天赋惊人,连“血河剑法”也练了七七八八,施展下来,四大刀王都说几可以假乱真。
所以,趁着北伐失利的空隙,戚少商去见了见那个皇帝。
三声吆喝,便意味着已以假乱真,活着进去,也活着出来了。
至于“米有桥”的死,已被蔡京无声无息的抹去,他虽遭罢相,但党羽众多,不知从哪找了两个倒霉的替死鬼,了结了此事儿,办的滴水不漏。
而这些天下来,陈拙的身骨也在日渐恢复,吞气发劲之下,不断吸收着诸般奇珍妙药的精气,气血日日壮大,愈发的龙精虎猛,已恢复了几近八成。
眸光一动,他望向案角那本“伤心箭诀”,五指一揉,箭诀已被攥入手心,化作一地纸屑。
这是一份残谱,想来连天下第七都不知完整的箭诀,但他从中确实收获匪浅,这上面竟是记载了凝练精神的法门,讲究以观想之法,正观而修,聚伤心箭意,以意驭箭。
非但如此,连“万寿道藏”也是有缺。
陈拙伸手抚过一本本翻看过的道藏,传闻此藏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一卷,但他只在此间找到五千两百余卷。
为此他还特意请教过铁手,得到的答案是另有两百多卷为皇室藏书,概不外传。
“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陈拙伸手摘过身旁斜倚的射日神弓,出了屋子,走到了诸葛神侯宴客的厅阁。
奈何厅内空空,哪有人踪,无情与铁手等人也不见踪影,只有冷血在园中练剑。
他步入厅阁将射日神弓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物归原主,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一直走出城,甩脱了身后的各方耳目。
再转身,陈拙已非原来的相貌,脸上的形貌在飞快变动,筋肉开始移位,五官也在生变。
堪堪几息的功夫,他已化作另一副年轻俊逸的面孔,收敛了过人的伟岸身骨。
等了一会儿,远处忽闻蹄声。
神通侯的车驾赶了过来。
四大刀王护卫两侧,牵缰驾马的是一黄脸汉子,两手双臂,独挽三马,气力惊人,正是沈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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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戚少商斜倚着身子,把玩着酒杯,眼神里透着慵懒和一抹逼人的贵气,真是越来越像方应看了。
他学着方应看的口吻轻飘飘地道:“别紧张,别穷紧张,迟早要走出这一步的,闯的过去,万事大吉,闯不过去也得闯。”
陈拙盘膝而坐,听的摇头失笑,轻声道:“走吧。”
戚少商目光灼灼,深吸了一口气,仰喉饮尽了杯中烈酒,“好!”
哒哒哒的马蹄声下,马车一路赶到了皇城门口。
天色渐昏,一个老太监提着宫灯,似是候了许久。
“小侯爷,这便是您口中的那位有道高人?”
一旁还有位禁军统领,瞧见陈拙的这副年轻样貌,有些惊奇,也有些狐疑。
戚少商笑道:“然也。”
“且随我来!”
统领也不多问,转身领着掌灯太监在前引路。
一行人这便入了皇宫。
初时还好,越往里走,就见曲折回廊似无穷无尽,条条歧路难辨四方,宫墙幽深,仿佛不见尽头。
而且一路过来,陈拙几乎已发现了不下百十道藏于暗处的气机,或强或弱,皆为好手,几乎打他们进宫的那一刻便似附骨之疽般一路跟着,宛如稍有半点异样举动,就会群起而攻之。
果然是皇宫内苑,尽皆高手。
陈拙原本还想过暗地里潜行进来,但看这架势,还是想的简单了。
又走出一截,忽听阵阵琴声,眼前视野豁然开阔,百花争艳,花气芬芳馥郁,暮风袭过,尚有缕缕檀香飘来,花海围着一座小亭,四方亭角各是悬着一盏制式精美的风灯,灯色罩下,有一绝美女子在亭内勾弦抚琴,
而花海深处,结有一竹庐。
庐内亮着一团灯火,映着一尊身影。
那人貌有不惑的岁数,木簪束发,身着道袍,下颌蓄有几缕青黑的短须,随风飘扬,面若冠玉,双眉浅淡,闭口阖目,却是在盘膝打坐。
竹庐外还有一人,乃是一仙风道骨的黑袍汉子,高冠古服,面色红润,一双圆眼明亮闪闪,持一玉柄拂尘,守在一旁。
行近四五十步,掌灯太监已做了个止步的架势,然后才迈步到那竹庐前,屈背弯腰,小声唤了一句,“圣上,人到了。”
闻言,庐内那人方才徐徐睁眼,瞟了眼陈拙。
“再进三十步!”
小太监立时扭头传话道:“圣上说,再进三十步!”
陈拙神情平静,又往前走了三十步。
原来这人便是当今皇上,赵佶。
“你便是那有道高人?”
瞧见陈拙容貌清俊不过双十,赵佶有些失望。
陈拙笑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赵佶重新合上了眼,并未回应。
可那黑袍道人忽然问道:“那不知这位真人师承何派?在哪座仙山修行啊?”
陈拙回道:“无门无派,自成一家。”
黑袍道人摇了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那却不成,总该有所来历,不然人人都这么说,岂非人人都是得道高人?”
陈拙笑道:“我原以为当今皇上慕道习法,苦寻长生,应是心诚之人,不想竟也以那凡胎肉眼以貌取人,亏我入世走上一遭,真是白来一趟……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无凭舌头干,我退矣。”..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