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被吓了一跳,连忙瞥了眼四周,道:“是尚书台一个同乡递的话,说是尚书台在草拟旨意了。”
蔡邕心里震动非常,将信将疑。
他前不久才被降级三等,现在又要入尚书台?
“进宫!”突然间,蔡邕说道。
仆从急忙凑前一点,越发低声道:“主人,现在进宫不合适吧?”
蔡邕惊醒过来,道:“对对对,这样,先回府,让人入宫接贞姬,顺便与文姬探探口风。”
“是。”仆从应着,强压高兴的驾着马车回府。
他们家主人升官了,他们这些仆人也会水涨船高。
虽然是仆从,那也得看是哪一家的仆从!
……
到了晚上,雪是越下越大,刘辩坐在芳林苑内,煮着菜,边吃边赏雪。
他对面坐着丞相杨彪。
杨彪越来越胖了,衣服都是特制的,坐在那,简直像个小肉山。
刘辩看着雪,笑着道:“看到这样的雪,朕就想起了一句诗,大雪满弓刀,单于夜遁逃。真希望有那么一天,朕能遣一大将,纵横大漠,横扫一切夷族,重现卫霍之光……”
杨彪坐在刘辩对面,小眼睛眨了眨眼。
他读的书不敢说多,但绝对不会少,怎么就没听过这一句?
刘辩倒是没有发觉,拿起炉子上的热酒,给杨彪倒了一杯,道:“卿家要告假?”
杨彪突然咳嗽了几声,而后艰难的躬身道:“回陛下,臣近来多病缠身,医师要我少吃少坐,多多减肥,但臣总是管不住嘴,现在起床都有些麻烦,只能请陛下允准臣告假休养。”
刘辩稍作沉吟,道:“体胖确实容易引来很多病症,这样吧,卿家多动一动,不要老是坐着了。卿家代朕走一趟冀州,安抚冀州各世家、百姓,尽快的平复。”
冀州经过一番大战,民生凋敝,诸世家惶恐,逃离的灾民、世家无数,随后匪盗四起,应劭,张辽等人拼力镇压,颇为费力,时不时向朝廷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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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彪胖脸动了动,面露犹豫的道:“陛下,臣病体难行,恐会误事。是否,请王子师走这一趟?”
刘辩笑了笑,道:“王卿家还有其他事情。卿家要多活动,主要是找一些人说说话,谈一谈。不要站在朝廷的对立面,要协助应劭平乱,而不是处处掣肘。那孙伉等人附逆的事,朝廷势必追究到底,绝不会妥协!”
杨彪急忙躬身,头上冷汗涔涔的道:“臣领旨!”
孙伉等人串通黑山军一事,在朝廷里也是很是震动,几乎所有人都要求严惩不贷。
但冀州的世家大户,勋贵旧老纷纷尚书求情,要求朝廷以‘大局为重,抚定民生’,继续追究,不利于稳定冀州。
刘辩看着杨彪,无法判断这位是不是参透了他赐给饭菜的用意。
刘辩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忽然道:“卿家有没有觉得,近来的朝局,有些过于平静了?”
作为丞相,哪怕不管事,该有的敏锐,杨彪还是有的。
涉及王允以及所谓的‘颍川党’,杨彪都有所顾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陛下,臣,臣以为,朝臣还是当以和睦为要。”
刘辩嗯了一声,目光盯着杨彪的脸,道:“刘弘进京是为了什么?”
杨彪手一顿,而后脸角抖动着,又有些僵硬,道:“臣,臣不知。”
话音刚落,他急急正色道:“陛下,臣,确实不知!”
刘辩双眼微微闪动,哼笑了一声,道:“连卿家都不知道,看了,是有什么大事情了。”
一件事的大小轻重,往往与他的保密等级有关。
本来还想作壁上观的杨彪,这会儿心里直哆嗦。
宫里既然有了察觉,那王允等人的图谋,多半不会成功!
之所以打哆嗦,是因为王允一旦不能成功,必然会招来宫里的强大反噬!
王允虽然时不时背后捅他,但那是王允愚蠢!
杨彪心里十分清楚,他与王允都属于'旧人',一损俱损,一旦有一人出事,另一个绝无幸存之理!外面
外面是越来越大的雪,更冷的天气,杨彪头上是冷汗如雨。
他出了芳林苑,头也不敢回。
路过嘉德殿,瞥了眼尚书台,明知道王允在里面,但他杨彪脚步不停,径直出宫。
尚书台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丞相进宫了,见他这么匆匆忙忙出宫,纷纷好奇起来。
“丞相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满头大汗。”
“丞相好像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吧?”
“也不是没有,只是今天有些奇怪?”
“王公出来了,快走!”
一众小吏作鸟兽散,王允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在尚书台,王允的威严远超过杨彪。
王允背着手,来到台阶前,眼见着杨彪出宫,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
依照他的计划,明天刘协与伏完就会上书,但目送着杨彪的背影,漫天的大雪,王允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安感。
“小人见过王公。”
忽然间,有个十分年轻的中黄门无声的走过来,见礼道。
王允回过头,打量一眼,见他头上都是雪,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中黄门躬着身,不卑不亢,道:“小人是永宁宫的内侍,服侍大殿下。蔡娘娘请王公去一趟永宁宫。”
听到蔡文姬要见他,王允心里微动,上前一步,低声道:“蔡娘娘知道了?”
他曾经千叮万嘱,这件事不能让蔡文姬知道!
“小人不知。”中黄门道。
王允注视他一阵,道:“带路。”
中黄门应着,领着王允前往永宁殿。
七拐八折,到了永宁殿,只见蔡文姬脸色难掩紧张,又暗藏恼怒。
王允从容进来,抬手见礼道:“臣见过蔡娘娘。”
蔡文姬摆手,挥退所有人。
从王允进门,蔡文姬便一直盯着他,心里想了无数措辞,到了现在,反而一个用不上。
“我不同意。”在一片安静中,蔡文姬冷淡的开口道。
王允见蔡文姬知道了,倒也不慌不忙,抬着手,道:“娘娘,陛下为大殿下取名为‘绍’,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而今国事困顿,叛乱四起,早日定下太子,稳固国本,是朝野以及陛下所望。”
蔡文姬心中立即浮现她怀孕时,刘辩与她聊过的一些话,顿时俏脸一沉,道:“我说了,这件事,我不同意!”
王允面不改色,抬着手道:“娘娘,事已至此,非臣所能改变,立太子,定国本,乃是大势所趋。臣请娘娘明鉴,乐观其成。”
蔡文姬的涵养极好,向来不会生气,这一次,她真的生气了。
端坐在那,双手死死握在一起,她暗暗咬牙,冷冷的与王允道:“妄议储君,是大罪!”
王允慢慢放下手,面露疑惑的与蔡文姬对视,道:“非是妄议,而是秉持圣意。娘娘,大殿下为太子,是众望所归,娘娘何来如此紧张?”
蔡文姬见王允没有丝毫‘可商议’的意思,脸色越发不好看,心里纠结一阵,道:“陛下没有说要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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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思忖片刻,道:“国事繁巨,陛下夙兴夜寐,兴许是没有顾及,身为臣子,理当为君拾遗补缺,立储君,事不宜迟。”
蔡文姬见搬出刘辩都不能令王允改变心意,心里更加纠结、紧张了。
她清晰的记得,刘辩曾经与她说过,‘每一代可怕的内耗,不是党争,而是夺嫡,非人力所能改,自古再圣明的君主,对此也是无力’、‘为江山、为子嗣,须筹谋万法’。
蔡文姬以前不是很懂这些话,但自从生下刘绍后,她便逐渐有所理解。
尤其是现在,这王允居然暗中窜连刘协、伏完,甚至于还有他的父亲!
这种事,一个不好,或许会将她的儿子送入险境!
历朝历代的‘巫蛊之祸’,是盘绕在后宫的巨大魔咒!
蔡文姬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入宫也不久,没有经历过太多,心里想的,基本上都在脸上。
王允看的是一清二楚,脸上疑惑更多,道:“娘娘,母以子贵,若是大殿下立为太子,那你必是皇后,蔡家一飞冲天,何故如此迟疑不决?须知大事之下,果断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