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二月初。
朝廷所控的八州州牧、刺史相继到京,在尚书台连开多日会议。
这次的会议是秘密的,只有尚书台丞相,左右仆射三人主持,外人不得而知。
而后便是与御史台,廷尉府以及六曹九寺各级主官的大会,足足进行了半个月。
尚书台,荀攸值房。
何颙喝了口茶,道:“公达,为何不见陛下?”
何颙是刘辩提拔起来的第一批人,与荀攸一样,出自何进大将军府,与荀攸关系密切,相对亲近。
荀攸摇了摇头,道:“不见也好,见了不会我们这般轻松了。”
虽然这样说,荀攸心里也疑惑,宫里太过安静了,一连近一个月不曾露面,他们求见也被‘要事’而挡回。
何颙看着他,道:“公达,并州……其实还好,世家大户并没有那么多,推行‘新政’压力并不大,兖州,冀州,豫州,青州,徐州,怕是不易吧?”
这五州,是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地方,而世家大族层出不穷,大族之下还有小族,层层叠叠之下,构建了一套早已经成熟的统治体系。
朝廷想要夺回原本属于它的权力,那就是与这些士族相争,朝廷对这些地方早就失去控制,哪怕有多年准备,依旧犹如鸡蛋碰石头。
再后面的种种‘新政’,更是可想而知。
荀攸倒是从容,道:“消除弊政,中兴大汉,是国策,容不得任何人阻拦。这一次,朝廷下定了决心,坚决推行到底!”
何颙皱眉,道:“一味强推,不怕引起骤变吗?”
荀攸双眼冷芒一闪,而后平淡道:“朝廷在各州驻兵两万以上,禁军大营更有十万精锐,何惧变乱?”
何颙见荀攸不肯说实话,直接点题道:“朝廷经得起吗?国库欠债超过五十万万了吧?还能再打一次羌人之乱吗?黄巾之乱再起,朝廷能撑几年?士族若是与朝廷离心离德,何以支撑我大汉国祚?”
荀攸神色不动,目光直视何颙,道:“这些,是他们不敢当面说的话,让你来开个口?”
何颙也不掩饰,道:“朝廷里外敢怒不敢言,荀仆射真的不担心吗?”
荀攸下意识的坐直了,威严顿露,道:“你说的‘敢怒不敢言’,指的是谁?”
荀攸话里的这‘谁’,是令朝廷里外敢怒不敢言的人。
何颙面上稍一迟疑,道:“尚书台即将颁布的‘吏治三十六条’。”
“如果持身守正,何惧之有?”
钟繇从门外进来,语气中带着怒意,道:“伯求,你是也与那刘岱一样,想要什么‘谨慎处之’吗?”
何颙与钟繇也是旧友,倒是并不畏惧,看着他坐下,这才沉着眉头道:“元常,莫非也要我说违心的话?何某不是不会。”
钟繇坐下,严肃着脸,道:“我不管伱们怎么想,你们的态度必须与朝廷一致。在洛阳城里说什么,回去之后就说什么!如果欺上瞒下,明里暗里与朝廷大政对抗,我不会顾情面!”
何颙仿佛被激起怒火了,冷哼道:“刘岱,司马防,刘繇都准备辞官了,加我一个又如何?!”
“是吗?”
这时,荀彧闻声踏进门,身后跟着司马防,刘岱、刘繇兄弟。
司马防,刘岱,刘繇几乎是一样的凝重之色,随着荀彧进了荀攸的值房。
众人都各有情绪,简单行礼之后,列座分明。
何颙与荀彧同样是老友,深吸一口气,抬起手,道:“丞相,朝廷的用意,下官明白。国之大策,下官理应遵从。只是如此庞大的计划,争议之处那么多,岂可一刀而下,不容分辨?”
荀彧威严自顾,对于何颙的话,仿佛没有听到,道:“来人,上四份笔墨。”
门外的小吏应着,迅速离开。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疑惑。
荀彧要四份笔墨做什么?
何颙,刘岱,司马防,刘繇同样不解,不是在讨论‘新政’推行之事吗?
小吏的动作很快,仿佛早有准备。
四份笔墨,整整齐齐摆放在刘岱,何颙,司马防,刘繇四人跟前。
荀彧目光冷漠,道:“你们现在写,我带了大印,即刻批准,你们无需担心,陛下那边,我去说,有什么事情,我来承担。”
说着,荀彧拿出大印,放在身前的小桌上。
荀攸,钟繇神色立变,旋即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双眼锐利的扫过在座的四个州牧、刺史。
何颙,刘岱,刘繇,司马防同样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荀彧。
即便他们要辞官,这荀彧,也用不着这般吧?
这是震怒,撕破脸吗?
何颙神色阴沉,别人就算了,这荀彧,居然这般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