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前已有征兆，让众人明了他们真真正正踏入了智械生命的领地，但这时，他们才真正深入知晓智械生命的存在。这里并无能沟通的机器人，依然是故障的维修机器人，但他们已从原始之地进入智械生命曾经的领地，乍一看依旧是原始林木、野草密布，但细细感受，土地坚硬，杂草低矮，脚下土地显然已经改造，以一层浅土掩盖；周遭大树丛立，但只是接近，便能知晓这些绿色只是藤蔓的颜色，不见一点棕色的树体，顶上虽有绿叶藏身藤蔓中，可是细细分辨，能发觉绿叶的颜色不自然，只是在藤蔓的混合中极不起眼。这以后，这城市的布局方才显现，藤蔓虽盛，却不见有几枝攀地，杂草虽密，却也只是浅根矮丛植物——它们们已将所有改造的痕迹藏于自然。

只是这里依旧无有常年行走留下的路迹。

继续向前，这时依旧不见人形机器人，故障的维修机器人不再发声，一个个沉默着摇晃着移向施乌等人，或许是它们所受的污染更严重，这处的机器人竟然也把其余人等列入攻击范围。幸得机器人并未无穷无尽，众人依旧能够正常移动、扎营休息。

这里的星相并无变化，与外界一致。

“情况还算好，我们至今还没见到我这样的型号被污染。”铁心道，“这证明我们的主要人员依旧能保持正常，可以沟通。”

“那你们有辅助的AI程序，那种独立于你们个体并且不在物理意义上依附于你们的程序？”

“你在怀疑那种程序会不会被污染？”见施乌点头，铁心道：“不，它们不算生命，应该会被秽直接污染得失效。”

许久不发声的何以全问道：“按你们的说话，秽应该出现在第二次大灾变以后，而大灾变出现在你们登塔以后，这样说的话，为什么你会对秽了解得这么多，按理来说，秽的扩散应该没有这么快吧，还是说你已经在夜塔里面见过秽了？”

“不，不是这样的，秽早在我们走入第一座城池的时候就扩散了，只不过那时候人们并没有能直观反应秽的器具，只有少数对能量反应强烈的人感受到这能量；基于我们这些机器人的特殊性，我们才是第一个对秽有反应的种族，而这反应就使我们所有人有所行动，毕竟——”

无人中断铁心的话语，可是众人忽然听不见它的话语，他们依旧能见铁心的口型（即便铁心发声并不依靠这组件），他们依旧能听见夜中鸣虫的声响；铁心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便也停下，道：“看来这也不能说。”

“那到底是哪方面有关？”施乌问道。

“不能说，即使没有这铁律封印，我也不能主动说出来或者暗示某个部分。”

“这也是铁律？”

“不，这只是承诺，没有强制力，只是依靠信任的承诺，我们所有人的承诺。是我休眠得太久了吗？为什么我连这些也不太记得了，看来机体真的老化了，各位得都走快点了。”

施乌拨弄拨弄火焰，也许又是这冥冥中的直觉，他竟然知道铁心的背叛与秽有关。他不该知道，这不是好兆头，施乌顺势检查，这才发现自己的幻惑之眼也将解封，这解除不可阻挡，它不像巨石下滚，只要再滚落以前再垫上石子就行，它更像巨石底下的泥土已经将落空，不能承受巨石的重量，巨石将垂直落下。施乌不知封印将于何时破裂，但想也知道，破裂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施乌动一动右臂，机械手臂如常，施乌却知道这几天的感受并非错觉，他的躯体也受到影响，手臂的反应变慢了一点点，仿佛是秃鹫觉知死亡将至便悬于左近守候，施乌还未死去，种种征兆便已显现。

他的身躯还未衰老，他的意志亦不曾软弱，可在这冥冥不可觉知的力中，他已经不能控制微妙之处，他甚至能感受自己便是网中巨石，牵引着所有事物向他坠落。

于日出之时继续行走，将脚步散布于浅土中。

“找到你们的族群以后，你要怎么做？”

“首先让MT400探路，MT400虽然已休眠了相当长的时间，后面的型号会有改变，但作为一种型号，它应该不会受到攻击，能正常与其他智械生命沟通，其提供的信息被采用的可能也相当高；你们进去了，未必能说服它们接受我，得到我们的最终答案，而我独自进去，无论如何都会被攻击，至于我的答案，应该会在回收时被识别为错误数据，或许还会被认定为我背叛的原因。”

“也许是真的呢？”何以全笑道。自从认定自己是疯子以后他便对一切毫无所谓，他知道自己的否认是为否认困惑、迷茫，可是愈是否认，便愈是迷茫，不如且随遇而安，直至关键时刻。

“不，我在那一次被取走能源进去长时间休眠以后没有进去长时休眠和被破坏躯体过一次，在多次检查中，我的计算程序也全部正常运转，这绝对不是我的硬件或软件错误。”

“别动。”施乌忽然说道。

众人止步，树林静悄悄，偶尔几声鸟叫，可是便在这寂静中，众人察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一声极其浩大的钟声毁灭众人凝神的寂静。躁动鸟雀振翅四散，陆扫晴望见它们皆是异形，没有在阴界中看见的动物那样自然，但它们飞得也杂乱，看不清具体形态。

又一声钟声，伴随地动山摇的晃动，众人已有经验，知道这是巨物来袭；潜藏或是不曾发觉施乌等人的机器人皆在钟声呼唤中启动，却并未攻击施乌等人，它们急速移动，或被植物绊倒或相互碰撞，最终皆是死亡。

“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东西。”施乌走向钟声的所在，众多机器人分明在他面前相互碰撞，将双方碰得粉碎，却无一碰上施乌甚至减缓施乌的步速。陆扫晴在身后看得欣喜，也跟上施乌的脚步。